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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家少女脱贫记(11)

一里多的路,并没有多长。但连接着每一栋建筑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几个年轻人在笑闹,跟在后头送亲的长辈却又一次唱起了伤感的歌。

【我的女呀我的娇,只怪你爹娘无能制,冇得哪样贵气你呀,冒得哪样风光你呀姣呀。】

【我的女呀我的姣,冇是爹娘多了你,官家女儿要出嫁,杀截嘎猪,报截嘎客,雪大桥门也要横。】

千古风俗变幻,唯有离情是真。新娘泪珠滚落,晕染了衣襟。

【我的爹呀我的娘,只怪娇娇生错八字、生错命,风光您的娇娇是场空,今天去别人屋里去受苦、去受贱,我的爹爹娘呀。】

歌声毕,新娘子伏在龙向梅的背上嚎啕大哭。她对崭新的生活充满了勇气,可内心依然深埋畏惧。丈夫是否能白头偕老,公婆是否能视同己出?一切都是未知,以至于充满了彷徨。

龙向梅放缓了脚步,“延长”了脚下的路。

【三月搓麻共张櫈,四月挑花共线针,东南西北各一方,不知何日才相会】

新娘子愣了愣,低声啜泣着道:“我明天就要回家吃晚饭,我要吃炒蕨粑,要吃血豆腐、吃腊板鸭、吃风干猪小肠……”她报了一大串菜名,然后十分任性的道,“梅姐!你给我做!”

龙向梅笑:“好。”

“我妈做的灌辣子不好吃,你给我灌点啊!”

“今年来不及了,明年给你灌。”

“霉豆腐做好了吗?给我来两块。”

“你再吃就140了!”

“要你管!”

张意驰笑出了声,他听着姐妹两个的对白,感受到了龙向梅在新娘子眼里的无所不能。

青石板路很快走到了尽头。穿过村口做工华丽、雕刻繁复的门楼,越过横跨在小溪流上的石桥,一行人抵达了目的。早接到电话的新郎官赶紧迎上前,接过了新娘。

按照传统,张意驰手里的大红伞要一直打到夫家去。不过现在都用汽车接亲,在车里打伞显然不现实。红伞交给了杨翠抱在怀里,连人带伞塞进了后座。

新郎官不住的给龙向梅道谢,又给了她一个硕大的红包。迎亲的车队很长,主事人按着名单,一一安排亲友上车,担任送亲客,把新娘送去夫家。本地规矩,父母不送亲,只站在村口挥手告别。

鞭炮再响,车队开始驶离。张意驰惊讶的看着龙向梅:“你不用跟去吗?”

龙向梅莞尔一笑:“天亮了,村干部已经上班。走,我带你去村委办临时身份证。办好后,你就可以坐车回家了。”

第6章 在我家住一辈子吗? 鞭炮声跟随……

鞭炮声跟随着车队渐渐远去,凌冽的空气里,只余下的硝烟的味道。平坦的省道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就在鞭炮声彻底消失的刹那,整个天地倏地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鸡鸣打破了寂静。灰白两色的大鹅引颈长鸣,偶或传来的犬吠夹在其中。不知哪处响起了歌,与带着激烈情绪的哭嫁民歌不同,这听不懂的小调悠然的能催人入眠。

一辆三轮车突突的驶过,白鹭振翅掠过天空。乌云席卷而来,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很急,敲的瓦被叮咚作响,很快为将要融化的残雪,重新补上了妆。

深绿的杉木林在风中摇摆,浅绿的竹叶飞舞,被雪珠敲的沙沙作响。阴沉的天气,削弱了自然的色泽,村落无限接近黑白水墨。而檐廊下晾晒着的衣物上缤纷的色泽,成为了水墨画中不起眼、却也不可或缺的点缀。

时间仿佛在无限的拉长,连雪珠落地溅起的灰尘,也让人觉得缓慢到如同慢写镜头的播放。

这是一个平凡到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年轻人的流失,让它难以避免的走向衰亡。村里陈旧破败的屋舍比比皆是,新盖的房屋却无几间。老人蹒跚的走在青石板的路上,不知心里是否在怀念过去的繁华。

成群的白鹅至少在白米开外,可它们的鸣叫却清晰的如在耳边。这是万籁俱静之下,独有的穿透力。

张意驰曾经总觉得自己在广州的家过于寂静。高档的小区,高额的装修费,能让他把绝大多数噪音阻挡在外。可那股属于都市的喧嚣,浸入了空气里的每一个离子。哪怕隔着三层夹胶玻璃的窗,也能清晰的传达到他的心底。

有那么一瞬间,张意驰以为自己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他的过去,回到了他外公的院子。那个偏安一隅的小院,每逢春来,紫藤怒放。花瓣随风而落,举目所见,唯有安宁。

张意驰垂下了眼,棚户区改造计划,他的院子和紫藤,都快要拆了。

“你怎么了?”龙向梅轻声问。

张意驰修长的手指互相纠缠在了一起,良久,他问:“我……能否在你们村,留一段时间?”他突然不想亲眼见证自己的童年如何飞灰湮灭,更不想回到朋友们戏称的豪宅里做“别人家的乖小孩”。从小到大,他沿着父亲规划好的道路,畅通无阻的向前走。可从没有人问过他,到底喜不喜欢这条铺满黄金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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