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108)

成华被惊地站了起来，她正欲开口辩驳，却听见老夫人继续道：“我在上京这么多年，每天都盼着这个日子。”

“以前知慕在边关看不见，如今回来了，我又听说他老惹你生气。”

“他不长进，但日子总要过，我还是请求公主能原谅他年轻气盛。”

霍老太君话说得委婉，又带着几分老年人特有的慈爱，听得成华心里一酸。

几年前，她还在靖安郡王府随意玩耍时，霍老太君就喜欢静静看着她。

她为她剥栗子、给她做糕点……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精神矍铄的巾帼英雄，也走进迟暮、蹒跚。

成华不能像拒绝薛予羡一样对待老夫人。

她笑道：“老夫人先收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到薛世、薛知慕成婚时，你再拿出来吧。”

霍老太君没意识到成华的话外音，她只是低低笑着，附和着点头道：“那行，快到重阳了，也不过是三四个月的时间。”

原来如此 ，霍老太君把琼枝和吴谓的婚事的日子记成了她和薛知慕的。

真可笑，她怎么会嫁给薛知慕呢？

碧波亭下，水纹如褶皱的衣裳，随着风，皱痕渐渐扩大。

成华公主盯着周遭的碧波水，眉眼间的烦躁渐渐明显。

终于脚步声近。

成华道：“你找本宫何事？”

薛予羡好脾气地站在垂柳下，定神看向公主：“今日祖母……”

公主截断他的话：“老夫人无心之失，本宫不会在意。”

薛予羡轻轻怔了一刻，“公主说，不会在意。”

“可我们却有婚约不是吗？”

成华听到这话，面上带着一丝兴味，“怎么，婚约而已，并未明旨，双方不要也就不要了。”

“该不会薛世子觉得，你能要下明旨？”

薛予羡停在公主数步之外，看着对方那样单纯又天真的模样，偏偏吐出的话像极了上一世，尖锐又凉薄。

你怎么不去死？

他突然想到公主的咒骂。

还好，他面上露出了极苦的笑，至少还没有上一世那么不可挽回。

只要陆绶死了，一切还能回到从前。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恭顺的笑，里面暗伏着诡异。

“为什么不能要下明旨？”

“我已经发过誓，这一生，一定会对公主好，不纳妾，不有二心。”

“而且陛下不是不希望公主能下嫁靖安郡王府。”

呵呵，成华被他的话激得笑出了声。

她年少时怎么会觉得这个长身鹤立、穿着紫色绛袍的男子，会是一个虚怀若谷、尊重他人的人。

“不纳妾室、没有二心……”成华笑得花枝招展：“我要是不诞子嗣怎么办？”

第54章 纠缠（三） 这么长久以来，能捂热她的……

这句问话, 从来不会有人敢问。

它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轰地炸开在薛予羡脑中。

公主怎么会没有子嗣呢？在凛州，她是生下了兆儿的。

只是一个意外, 兆儿没有保住罢了。

他看向公主：“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如果会呢？”

公主向他极速走了几步, 逼迫着他：“如果我们从没有孩子, 你会仍然遵循诺言？”

未等薛予羡踌躇，公主凉薄的声音已然响起，带着笑意：“不会，你当然不会。”

公主抬着头看着薛予羡, 但气势却如海水涨潮, 扑面而来：“你会仗着我的下嫁、我的喜欢, 一次次委屈我的心意。”

“就像刚才，你以为只要父皇满意，你发誓, 我就必须按着圣旨走。”

“我在你心里不过这点听从他人的份量！”

“再后来，你会告诉我靖安王府不能孤立于朝廷, 又和我讲那些自以为是的家国天下的大道理。”

“你拼命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好的王妃, 如何把我体面的装在套子里, 即便有了泼天大的委屈，也不过一句注重大局。”

“你以为你会做的比我说的好吗？”

薛予羡不由自主颤栗一下，脑中不可自抑想起了上一世。

他醉酒失德，与景荣枝发生了关系。

这件事情与女儿家名节那般大，他只能把景荣枝带进府里。

公主闹过，公主说他偏爱少时初恋, 不与他好好过日子就滚。

可他只觉得公主是无理取闹，他不碰景荣枝不就好了。

再后来，靖安王府北上, 朝廷的关系千般万般错综，为了靖安王府，他必须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方向。

公主却又来质问他为何帮助二皇子。

朝中勾连、宜凛矿场，桩桩件件不能让公主知道，可她偏偏每一次询问都踩在边缘……

他们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他们的关系就像是渐寒的冬日，一不小心，就进了三九天，寒意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