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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51)

奶奶看着阮阮被欺负,只能叹气,舍不得责打孙儿,却不得不装装样子,刚要作势追打他,孟古转身就跑到不远处呆坐在院子里的少年身后,喊了一声“小叔,救命啊!要死了!奶奶打我”,脸上却带着孩童恶作剧后特有的满足表情。

多年之后,阮阮一直记得这个画面,九岁的孟古躲在那个少年身后的画面。她之所以这样深刻地记得,不是因为孟古,而是因为这个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傻笑着的少年。

原来,是这个人。

居然,是这个人。

庄毅缓缓地闭上眼眸。

关于许暖的那些往事,如同潮汐一样袭来。

那些个守在她病c黄前的夜晚,他仿佛潜入了她长长的梦境里。

那痛苦淋漓的梦境。

【21】

是天国吗?

还是一场梦?

她的灵魂一直在挣扎着,如同砥砺在刀刃上,看不见血,却疼痛异常。

十六岁之前的那些往事,就仿佛苏醒了一样,在她的每一个记忆细胞里,在她的每一个毛孔里,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里……

那一刹那,生命,仿佛撕开了一个缺口,十六岁之前的那些事,带着血腥与青糙香气,扑面而来——前世今生,生生撕裂。

孟谨诚、孟古、桃花寨子、苍耳、赵小熊,还有她。

当时的岁月。

体无完肤的疼痛。

放佛一场大梦。

痛苦淋漓的梦。

梦里的她,被叫做阮阮。

【22】

仿佛是一种习惯,十二岁之前,阮阮总是在太阳暖暖的午后,将小脑袋靠在孟眉目如画啊。

多年后,阮阮回想起初见孟谨诚的情景,总是会想起这四个字。

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十几岁的样子,歪着脑袋坐在凳子上,眼神涣散,却温暖异常,如同蓄满了春风一般。如果不是嘴巴里不住地流着口水的话,他应该是美好的,美好得令人不敢正视。

当奶奶将流着眼泪的阮阮拉到少年眼前时,少年傻笑着,直着身子,很努力地伸手,因为用力,脸微微地红,他擦掉了挂在阮阮发梢上的那抹口水。

手很软,指尖微微地凉。

然后,他就张着嘴巴,嘴角挂着口水,冲着她咿咿啊啊地叫,似乎是安慰,声音虽急切,却很轻,似乎怕惊吓到小鹿一样的她。

这个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少年就是孟谨诚——那时候,桃花寨子所有的人都说,孟谨诚是个傻子。

六岁那年,阮阮进入孟家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就是在傻子孟谨诚冰凉的指端。

那时阮阮并不知晓,她之所以被收养,是因为奶奶想给傻儿子孟谨诚养个童养媳。她一直以为,奶奶收养她,是因为老人家的善良。

而她,身世坎坷且离奇。在孟古妈妈和很多女人闲聊时的风言风语里,她对自己的身世,略略知晓。

自己年轻的母亲未婚先孕,偷偷地在工厂的厕所里生下了她。说起来,她的母亲很神奇,居然将她分娩在便池里,想来,那个时候的母亲,是想将她溺死的。可是很遗憾,这一幕却被一个躲在厕所通风口偷窥的男孩看到了。可能是天生的善良,男孩忘记了自己是在偷窥,居然尖叫了起来。于是,很多人涌了进来,挖开了便池,将浑身屎尿、几乎溺亡的她救了上来。在她软软的小身体上拍打了足足半小时,才听到她微弱如猫的婴儿啼声。

想来,她的名字“阮阮”,应该就是“软软”的意思。软软地屈服在命运之下,不能反抗。

年轻的母亲最终没有将她留在身边,她的出生是一个错,是母亲少女时代所犯下的错。于是,年轻的母亲将她卖给了一对多年无子的中年夫妇,卖了八百元钱,仿佛丢了一个包袱一般。

想来,即便是那对中年夫妇不给钱,年轻的母亲也应该会将她舍弃的。一个在她出生就想溺死她的人,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她的名字叫阮阮,可是命却很硬,硬得就像路边的苍耳一样。

三岁的时候,养母溺水身亡。不久之后,养父续娶,平平安安地又过了三年,不想养父却在她六岁这年死于车祸。于是,年轻的继养母将她卖给了人贩子赵老七,自己潇洒地改嫁而去。

人贩子赵老七原是想将她贩到四川的农村去,给某个老鳏夫做童养媳的,可在去长途车站坐车的途中,人贩子赵老七却被一辆突来的摩托车给撞飞,脑浆迸裂,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