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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195)

如此客气…………

仇人见面,气氛竟然亲和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柳黛望一眼苏长青,瞧见他肃着一张脸,双眼沉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为江山社稷国计民生发愁,只她晓得,他这是老木头为情所困,铁树开花,分外难捱。

柳黛懒得理他,她转过头,抬眼直直看向苏木柏,“他们都死了。”

“谁?”

“当年与你一同出关的人。”

苏木柏端起茶杯,饮一口热茶,却尝不出味道,只喃喃道:“也好……”

柳黛又说:“皇帝也死了——”

热水呛了喉咙,苏木柏放下茶杯,不住地咳嗽。咳了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在看柳黛,眼神已从平静亲切,换做钦佩折服,“柳姑娘后生可畏,在下自愧不如。”

柳黛道:“你知道吗?因为我不怕死,所以我回回都活着,因为他们什么都怕,所以个个都死在我手下。”

“噢?”苏木柏兴致盎然,“那依柳姑娘看,苏某人眼下是怕还是不怕呢?”

“你不怕,却也怕。”

“此话怎讲?”

“你不怕死,你却怕我牵连苏长青。”柳黛侧过头,静静看着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苏长青,“你怕我杀了他。”

“非也非也。”苏木柏长舒一口气,释然道,“冤有头债有主,柳姑娘不是那般不分是非之人,况且我看得出来,姑娘对我儿有情,怎会忍心痛下杀手?”

“啪——”一声巨响,柳黛抬手往桌子上一拍,那木制的小桌立刻碎成千万片,茶具也哗啦啦碎了一地,听着好生热闹。

“胡说八道,我对他不过利用而已,哪来的情意?你那眼珠子想来也不必留了,半点作用没有。”

苏木柏望着满地残骸摇头叹息,“姑娘,老头子我一年也难下一次山,这一套喝茶的家伙……唉,罢了罢了,横竖往后也用不着…………”

说完指派起仍旧木头似的苏长青,“去,外头拿个笤帚,把屋子收拾收拾,我与柳姑娘去外头说话。”

吩咐完多年未见的亲儿子,苏木柏便领着柳黛往外走,到远处一片断壁悬崖上,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苏木柏更靠近悬崖边缘。一时风起,吹得他衣摆翻飞,配着一张超然俗世的脸孔,仿佛下一刻便要登云踏月去了。

苏木柏正色道:“柳姑娘,往事已矣,多说无益,想来柳姑娘跋山涉水而来,也不是为了找我听故事的。”

他这般从容,分毫不惧,柳黛自然不能输了阵仗,她挺起胸脯泰然点头,“不错,我就是来杀你的。”

苏木柏宽和地笑了笑,目中满是慈爱,仿佛是对着个调皮又亲近的后辈,她越是嚣张,他越是觉得可爱,“那好,此处宽敞,姑娘可与我一试。”

两人皆是手无寸铁,拼的是内力,柳黛此刻虚得很,半点便宜也讨不着,但此刻若不出手,她哪里有脸下的来台?

输人不可输阵,她闷声提一口气,顿时如飞燕一般拔地而起,轻盈地跃上半空,迎风之时立刻换了力道,变作一支利箭,气势汹汹地朝苏木柏刺去。

苏木柏不躲不闪,背对悬崖,仿佛是甘愿受死,要生生接下她这一掌。

落掌之时,柳黛才发觉不对,苏长青浑身真气外流,护住心肺,且他身穿护甲,那一掌十分力度被卸了七分,苏木柏接这一掌,只后退半步,仍然面不改色。

而柳黛收势之后才发觉,手心刺痛,仿若针扎,她愤愤骂道:“老匹夫,卑鄙无耻——”

苏木柏微笑道:“兵不厌诈。姑娘,我知你百毒难侵,但这算不上毒药,只不过一点点迷药罢了,咱们再过三招,姑娘便可好好睡上一觉。”

“呸!臭不要脸!”她原以为苏木柏好歹是苏长青亲爹,不说磊落光明,但也绝不至于干这类小人行径,没料到,还是失算了。

她晕过去之前,模糊看见苏长青焦急的脸,在她落地之前一把抱住她。

这回是更没料到,两父子狼狈为奸,合谋害她。

这一觉漫长舒适,美满得让人不想醒来。

柳黛再睁眼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苏长青仍旧木着一张脸坐在被临时拼凑的小桌旁,撑着脑袋打瞌睡,听见动静,他立刻凑到床边来,扶起柳黛,“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稍好一些?”

稍好一些?哪有人被人算计,中一夜迷药还能稍好一些?

她刚要发货,却发觉周身被一股暖意环绕,一呼一吸之间身体说不出来的顺畅,动一动手指头便能将眼前的苏长青捏圆了再搓瘪。

她问苏长青,“你和你爹……对我做了什么?”

苏长青垂下眼睛,不答她的话,反而去桌边倒水,喂到她嘴边,“你先喝口水,润一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