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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之明月归(2)

我的话音未落,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覆上我的额头,袖口间,是淡淡的报纸油墨与清慡须后水混合的香气——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他唇齿轻启,淡淡两字,别动。

声音很低,于我,却是不容违抗的坚定。

温热的掌心,微冷的指端。

银质的袖扣,泛着冰冷的光。

他就在我的面前,身姿挺拔,如岩岩青山,掌心覆在我的额上,压迫间却是一种可依靠的存在。

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我又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

那些如同被疯长的时光荒糙埋没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里,年长我两岁的他,在我每次感冒生病时,都用他的手掌横在我的额前试着温度。

那时的月光如可以封印时光的琥珀,包裹着软软小小的我,魏家坪的院落里,同样小小的他。小小的他将小小的掌心贴在我乱发蓬蓬的滚烫额头上,那只叫做小咪的猫,在月光下,仰望着小小的我们俩……

时光啊,是如何,让当初一双小小的手,小小的温柔,变成了如今一双大大的手;而那个童声童气对我说着“姜生,乖啊,别乱动”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容颜清俊的男子。

淡着眉,敛着声,一句“别动”,冷淡却又暗含紧张。

……

他的手从我的额前挪开,老陈早已将体温计送到他手边,他摆摆手,声音依然冷淡,说,没事。

他如同往常一样对老陈说,你准备一下,我出门。

然后,眼尾淡淡扫了我一眼,补了一句,怕是,昨晚,着凉了。

老陈收起体温计,偷瞄了一眼不作声的我,和断得一手好句的凉生,然后,给他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外套和公文包。

凉生披上外套,老陈帮他打理整齐,他离开前,转头看看我,说,你,在家,多喝水,休息,语言课和安德鲁那里,就停了吧。

我刚要说,那怎么行?

他立刻又补了一句更意味深长的话,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他补的这一句,硬生生将我已到嘴边的那句“那怎么行”给憋回去了;他看我似有话在嘴边,眼尾微挑,问,怎么?

我忙摇头,捂着嘴,说,没什么。

我怕他再问,忙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一面喝,一面偷偷瞟他,他也不多问,冷着小脸,转身离开了。

——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那怎么行?

这要是话赶话的接上了,真是自寻死路的节奏。

就跟一常年在外的山大王发现了他的压寨小妾在外面养小白脸,然后警告道——以后可给我长点儿心!记得恪守妇道!

然后小妾好死不死来一句——那怎么可能!

下面一定是,给我拖出去斩了!

甚至,剁了!

108心有千千结。

我隔着窗户,目送凉生离开。

黑色的汽车载着静默的他离开,消失在喧嚣的城市街道之中。

我仰起脸,望着这座城。

就是这座叫做巴黎的城,让十九岁的他,长长的一场奔赴,四年时光,将我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天涯海角。

就是这座叫巴黎的城啊。

如果当初,十九岁的他不曾离开,那么,我们的际遇,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

小绵瓜在一旁,看到凉生走后,忙踮着脚扑到我身边来,说,姜生姐姐,姜生姐姐,我们去看程叔叔吧。

我回过神来,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小脸蛋,说,我们……不能。

小绵瓜的小眉头微微一皱,嘴巴轻轻撅了一下,小女孩受委屈时特有的小表情,说,为什么?因为凉生哥哥来法国了吗?

她说,可是……今天是儿童节。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绵瓜看我神色如此黯然,又立刻哄我。

她说,姐姐,你别难过,小绵瓜不去找程叔叔了。嗯,小绵瓜去找安德鲁玩!也很开心的。说完,她就蹦着跳着离开了;她努力用雀跃的步子,似乎想证明给我看,她不去找程天佑也是快乐的。

我看着她,心下百种滋味。

我们活着,从小到大,都在学着一个本领——掩饰自己的心。

掩饰着,掩饰着,到最后,连自己也忘记了,这心里,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快乐。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