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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93)

作者: 姬诺 阅读记录

“左腰下两寸。”繁兮指挥,朗朗高呼宛如坐镇沙场的女将军。

应无心张弓搭箭,公羊月几乎同时拔剑包抄,奈何他早有防备,贴墙疾走腾跃,凌空又挽弓连着放了两箭。

第一支羽箭被从中劈开,力分两侧,一别为二,并没有伤及人蛹的肌肤,只单单将白丝抹开,而第二支冲劲儿锐减,只锉断腰带上系着的绳带,落下一只弯月觿。

“霍——”

剑风追来,应无心落地,举长弓硬吃了一招,只闻弓断弦铮,雪色从刃停在他额前,削去一缕碎发。

“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公羊月反身向后,将剑柄交换至左手,压住应无心的脖颈。

繁兮打了个摆子,没有停步,浑似个孤胆英雄。她将头埋得很深,又猛然抬起,咧开嘴,似哭若笑:“你杀了他吧,不然谁都出不去。”

应无心把残弓砸在地上,不可置信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告诉你这里的机关,你就跟我走的!”

“是你告诉她的?”公羊月拧剑,将人往回拦。

面对应无心的质问,繁兮一语不发,但黑衣衬托下的背部曲线却明显一紧,她害怕,却不敢言,更不敢回望他的眼睛。

那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不说话时,存在感极低。

繁兮知道,有她的地方便有他,他像影子一样无所不在,总是叫人安心,即使这朝夕相伴的十年来,他们每日相见不过草草几面。这样的感情超越了世俗的轰轰烈烈,如流水一般绵长,缺了谁都不完整,拿起来便不可能轻易放下。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繁兮绝望地闭上双眼。

公羊月什么时候肯跟人多费口舌了?打从他开口问第一句话起,晁晨就隐隐感觉,他绝不会动手,登时有些情急。这女人连相伴多年的应无心都可以放弃,若真是一腔孤勇,谁又拦得住?

千钧一发之际,晁晨低头晃见双鲤,急中生智,拍了一把小丫头的胳膊,捎去眼色。

双鲤意会,想着替公羊月分忧,自斜地里快冲上去,抱住繁兮纤腰不放:“繁兮姊姊!”若她再迈一步,双鲤必然会被牵连。

繁兮艰难地转过头,怔怔瞧着双鲤,长叹一声。

“姊姊!”

“傻姑娘。”繁兮双目泪涌,半蹲在地,替双鲤把碎发别到耳后,随即看了一眼晁晨,眼神复杂,“先生这又是何必呢?”

见她心软,晁晨知押对了宝,心间悬石落地,不由面露慈悲:“姑娘想舍生取义,也得我等愿意才行。”

“舍生取义?”双鲤纳罕,“为什么?”

繁兮没说话,应无心替她答:“出去的机关就在人蛹之下,必须由人动手开启。”方才箭矢拉开的细口慢慢合上,瞧这样子,只要有人靠近,便会被那些可怖的白丝吞噬,开机关,便意味着有人牺牲。

话本子里常说侃,不怕没人牺牲,就怕诸豪杰争抢。

还真有这么傻的人。

双鲤晃着繁兮的胳膊,意在寻问,但她咬紧牙关,始终不承认,而攥着的右手忽然松开,袍袖里落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弯月觿,尾部的金丝流苏随她身体晃动——

“本就是受人所托。”

“什么托付,比命还重要?”双鲤抓着她的手,拼命抠她手指上缠着的绶带。

繁兮不动声色避开,温柔地抚过小姑娘的头发,替她将兜帽扶正,又系了个相思结,眼中满是母性的光辉,和初见时的冷酷尤是判若两人:“斋主对我,乃是知遇之恩,而托付之人于我,却是再造之恩。乖,回去吧。“

说着,她的手慢慢展平双鲤衣袂的褶皱,顺势抚摸过腰间挂着的蝶孕宝珠和白色羽毛。

那一瞬间,双鲤觉得鼻塞心梗,难过非常,想也没想拍开她的手,将宝珠扯了回来,大叫着拒绝:“不!除非你跟我们一起走,就算是为了机关,也可以想别的法子!“

见繁兮无动于衷,双鲤心一横,手脚并用爬起身,一头往里扎。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公羊月高声喝骂,朝着应无心膝窝狠踹一脚。

繁兮如梦初醒,赶忙从后方圈住她的胳膊,又怕自己伤了她,投鼠忌器而不敢用内力。就在这时,刚从晁晨手中取回水囊的焉宁喊了一声:“老爷爷醒了!”所有人齐齐转头,地上却空空如也。

只见人影一晃,趁机截走那枚弯月觿。

繁兮垂眸,脚边只剩一张绣着“云思”的锦帕。

一踏入茧蛹范围,白丝迅速向杜孟津卷去,他伸手将两块弯月觿拼成满圆,纵深一跃将吊在半空的人蛹抱了个满怀,随后倒在下方的机窍上。

“该留下陪着她的人,是我。”杜孟津拨开白丝,捧着那张虽有些死气沉沉,但仍粉妆玉砌,不改当年的脸,贴近道,“对吗,云思?原来你已离去这么多年。该如何是好,若是黄泉路上不相候,来世岂非要生生错过数十载?你就这么恨我,恨到不愿再许我红尘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