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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30)

军汉嗓子放开,骂得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无论晋军还是鲜卑军,都有瞬间的错愕。

晋军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大骂“孬种”,长刀击在盾牌上,骂声连成一片。鲜卑军被骂得双眼充血,牙根紧咬,奈何自家确实坏了规矩,想要回骂都没底气。

桓容单手撑着下巴,在武车里冷笑。

论起国骂的艺术,这才哪到哪?何况仅是口头开骂,换成某支穿裙子的军队,可是要当面掀裙子,拍着屁股挑衅敌军。

那一排世所罕见的风光……

不成,不能再想了。

桓容摇摇头,自己好歹是个士族郎君,大好青年,岂能如此之污,简直太不讲究。

骂声一阵高过一阵,桓大司马并未下令阻止,仅是看向右军,表情难测。

随军出阵的郗超转过头,隐晦的望向武车方向,吩咐部曲,一旦开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右军之中,护卫桓熙安全。

“务必护住世子!”

“诺!”

郗超吩咐完,向桓大司马拱手。后者点点头,对郗超的信任又恢复几分。

郗愔站在车上,对此不发一言。看到长子的种种作为,早已经寒了心。今后的郗氏便交给次子。至于长子是生是死,是显贵荣耀还是跌落尘埃,再同郗氏无半分干系。

骂声一波接着一波,鲜卑军彻底被激怒,慕容垂见时机已到,当即令人吹响号角,发起进攻。

“杀!”

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平原。

鲜卑骑兵排成锥形战阵,分三股袭向晋军方阵。

慕容垂没有率先冲锋,而是领最后一支精锐在后压阵,对跟在身边的慕容冲道:“凤皇,你要牢牢记住,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劣势未必不能转为优势。晋军得意过甚,过度激怒对手,这便是用兵不慎。”

“侄儿定会记住!”

“桓元子是用兵大家,不会犯此错误。”慕容垂眺望阵前,看着如猛虎下山般的鲜卑儿郎,不禁冷笑道,“必是哪个汉家高门子弟不听调度,擅做主张。如此也好,激起我方杀气,此战必胜!”

在一般情况下,慕容垂所想不错,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桓容不是无知小儿,更不是张狂到没有顾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局。

“不让他们以为晋军内有分歧,有机可趁,如何能够大意,又如何能尽快破敌?”

激怒对手的确冒险,但人怒到极致常会失去理智,一旦失去理智最容易犯错。

慕容垂是猛人不假,但他手下却是未必。

悉罗腾在阵前受辱,誓要挽回面子。在号角声中,当先率军冲锋,眨眼袭至晋军阵前。

见到黑色的武车,悉罗腾不以为意,以为是哪个随军的谋士将官怕死,躲在车里不敢露面。

不料想,车中忽然发出讯号,阵前的刀盾手集体放低身形,盾牌扎入土中,二层互相叠加,转眼组成一面近两米的高墙。

“墙壁”间留有空隙,竹制和铁制的枪矛斜刺而出,像乌龟壳上突然生出尖刺,硬生生阻住骑兵的冲锋。

有战马收势不及,撞到盾墙上,立刻便扎成血葫芦。马上骑兵被长矛一挑,不由自主的飞入战中,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被砍成肉泥,丢掉了性命。

不只前锋右军如此,左军亦然。

无论平时有何龃龉,上到战场,面对一样的敌人,都是一样的拼命。刘牢之和桓容没有藏私。他们看不惯邓遐朱序,左军几千将士却是无辜。

为了杀敌,旧怨大可暂时抛到一边。

对方不领情那是他们的事,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对得起士卒,对得起来晋地百姓!

骑兵冲势被阻,数百骑挤在盾墙前,紧随其后者察觉不妙,却无法减速。

双方列阵时,慕容垂特地选在高处,适合骑兵冲锋。现如今,优势成为劣势,更成了骑兵们的催命符。

“投石器!”

“放箭!”

刘牢之阵前指挥若定,十余架投石器同时发威,数米长的杠杆被粗绳拉动,网兜里的巨石凌空砸下。千余弓兵一起控弦,箭矢如雨,闪烁慑人的寒光。

拥挤在一处的鲜卑骑兵成了活靶子,即便躲开飞落的巨石,也躲不开袭来的箭雨,很快,冲锋的鲜卑骑兵被截成两段,两者之间是鲜血和残尸画成的死亡线,越过者死!

战马惊恐的嘶鸣声不断回响,很快被喊杀声压过。

悉罗腾勇猛过人,凭一己之力砸开盾墙,冲破一个缺口。他看得明白,之前同他对阵的将领就在那辆奇怪的武车前,杀了他,阵型必乱!

“杀!”

鲜卑骑兵的确勇猛,晋军的战阵被撕开口子,一时之间竟无法合拢。

悉罗腾领百人杀到,脸上现出狞笑。

不想,武车旁的晋军非弹没有上前拱卫,反而迅速向两侧散开,包括刘牢之。实在来不及跑开,全部躲到车后,仅有一个面色苍白,连把刀都握不住的低级军官站在车旁,抖如筛糠。

以为晋人被吓破胆,悉罗腾纵声大笑,策马上前,高举长矛,就要斩下这名军官首级。

“晋人孱弱,你也算条好汉!”

眼见长矛袭至,桓熙肝胆俱裂,脚下却无法移动半分。

以为命将丧时,侧面扑出两条人影,代他受下一矛。

“世子快走!”

部曲临死之前不忘狠推桓熙一把,将他推入武车之下。

世子?

没想到还是条大鱼!

悉罗腾登时双眼放光,大叫道:“抓住他,死活不论!”

鲜卑骑兵一拥而上,桓熙干脆蜷缩在车下,狼狈得无以复加。

武车中始终静悄悄。

待车身三面被围,突听一声轻响,车前两块长方形的挡板同时落下,破风声骤然而起。

嗖嗖声中,黑色的箭矢穿透空气,瞬间破开铠甲,夺取骑士的性命。同时,车轴陡然一轻,车轮横向伸出三道尖刺,可轻易斩断马腿。

箭矢稍停,武车开始前行,典魁钱实一并用力,借同袍掩护,将武车缓缓推动。

十余步后,箭矢再次飞出,典魁和钱实找准角度,毫发无伤。胆敢靠近的鲜卑骑兵却倒了大霉,不是被飞矢射中,就是战马被伤,不慎跌落马下,眨眼被踩成肉泥。

典魁和钱实推动武车,恰好堵住盾墙的缺口。

桓容坐在车内,心脏跳得飞快。攥紧南康公主送的匕首,双眼紧盯前方。

缺口被堵住,悉罗腾率领的鲜卑兵彻底同后方断绝,很快被围在战阵之中。

“杀!”

竹枪兵围住战马,鲜卑人没有投降,而是挥动弯刀,一次又一次冲杀,战马死亡便落地搏杀。

失去武车庇护,桓熙几次被战马踏过双腿,当场晕死过去,却奇迹的没有伤到要害。

这种情况下,桓大司马没心思再管儿子,当即下令擂鼓,命府军和州兵出战,誓要大破慕容垂。

另一面,见战况对己不利,慕容垂未见惊慌,当机立断,亲自率兵杀出。

晋军的人数超过鲜卑,单兵战力却远远不如。随着慕容垂亲自上阵,鲜卑骑兵像是瞬间打了兴奋剂,士气惊人。

战阵仍在,却发挥不出原本五成的效用。

桓容面带惊色,终于明白何为万夫不当之勇,也终于意识到,冷兵器时代,一员猛将能够发挥多么惊人的作用。

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仅靠一人便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奈何事实胜于雄辩。

看着慕容垂从侧翼冲杀,撕开盾墙,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桓容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还是人吗?”

秦氏和桓氏部曲护在车前,任何敢于靠近的敌人都会被斩于刀下。

慕容冲艺高人胆大,杀得兴起,同慕容垂越离越远,直冲到武车近前,挑飞一名部曲,单手掷出匕首。

匕首顺着车窗射入,当啷一声,几乎擦着桓容的鼻尖扎在车壁上。

秦雷秦俭同时上前,慕容冲毫不畏惧,哈哈大笑道:“临战不出,躲在车中,究竟哪个才是懦夫孬种?!”

桓容深吸一口气,用力拔下匕首,擦过车壁上的划痕,眼底闪过一抹怒气。随即推开车门,站上车辕。

两个俊秀无双的少年,一在车上,一在马背,隔数人相望。

慕容冲面带诧异,他还以为车里的是个老头子。

桓容表情冰冷,单手持匕,猛地丢向慕容冲:“还给你!”

剑光飞过,慕容冲本能闪躲,不想桓容愤怒之下超水平发挥,匕首没击中慕容冲,却划过了战马的脖颈。

匕首十分锋利,战马疼得嘶鸣。

慕容冲没提防,当场被甩落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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