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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34)

慕容评和朝中文武得讯,知晓慕容垂陷入苦战,非但无意派兵增援,更下令紧闭城门,无论晋兵还是鲜卑兵,一个都不许放进城。

远道而来的氐人获悉情报,顿时一片哗然。

将军苟池不免摇头,叹息道:“为这样的朝廷拼命,当真是不值。”

“将军,可要发兵救援?”

“不急。”苟池坐在帐中,魁梧的身形活似一座小山,“等等看,慕容垂就此落败,邺城必定不保,和慕容评定下的条件自然不作数。”

“将军的意思是?”一名谋士侧过头,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心中早有明悟,口中故意道,“仆实在不明。”

苟池大笑道:“邺城被破,剩下的鲜卑人就是一盘散沙。晋人从南来,肯定吃不掉这么大一块肥肉。”

到时候,他会派人禀报长安,与其帮助慕容鲜卑,不如和晋人一起瓜分燕土。

“将军英明!”谋士大拍马屁。

苟池洋洋得意,又道:“若是慕容垂能逃得一命,手中精锐尽丧,邺城也容不下他。可足浑氏和慕容评早想要他的命。届时,我派兵接应,予以拉拢,不愁他不投奔我主。得此虎将,西边的张凉,东边的慕容鲜卑,南边的遗晋,都将为国主囊中之物!”

苟池越说越是得意,帐中众人更是卖力追捧,直将他比作汉时卫青马援,三国周瑜陆逊,好话一筐接着一筐,很快将他捧得飘飘然。

殊不知,就在氐人营盘外二十里,三千骑兵正悄悄逼近。

秦璟离开枋头之后,没有着急赶回西河,而是先往上党调兵,依照探子送回的情报,一路寻到氐人驻扎之地。

“阿兄,真要动手?”秦玦一身黑甲,背负长弓,满脸兴奋。

“对。”秦璟策马上前,手中是一副粗陋的舆图,和桓容着人绘制的完全不能比。

“乞伏鲜卑有意在荆州自立,灭掉这伙氐人,苻坚不会再轻易往燕地派兵。如慕容垂战败,坞堡可趁机收取豫州,打下荆州,继而蚕食南阳。”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和晋接壤?”秦玸道。

秦璟点头,道:“此战之后,慕容鲜卑纵不灭国,亦将实力大损。阿父的意思是,隔绝氐人入燕的通路,逐步收回被鲜卑胡强占的州郡。”

收回州郡?

秦玦和秦玸对视一眼,都是眸光湛亮。

“阿兄,阿父可要称王?”

秦璟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个,”秦玦搓了搓缰绳,道,“之前阿父有意联合晋室,如今改变计划,是认为晋室不足与谋?”

秦璟眺望邺城方向,道:“主弱臣强,私心甚于收复故土,早晚酿成祸患。如今的晋室,偏安南地尚可,想要收复旧土、修复王陵,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时的秦璟,一身黑色甲胄,腰佩玄铁剑,通身煞气涌现,驻马于广阔平原之上。

秦氏仆兵持戈而立,黑色的战甲组成长龙,身披天边晚霞,仿佛一道亘古的洪流,冲过时光隧道,重现几百年前,秦军纵横宇内,一扫六合的霸气雄浑。

傍晚时分,战场的局势愈发明朗。

鲜卑骑兵十不存一,冲入战阵的几千人近乎伤亡殆尽。晋军同样损失不轻,在拼命的敌人面前,战损达到二比一甚至三比一。

一个鲜卑骑兵旁边,往往有两到三名战死的晋兵。

桓容坐在武车里,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小,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却是越来越浓。

刘牢之伤了左臂,不是被悉罗腾等大将所伤,而是一个没留神,被一个鲜卑骑兵的长矛扫到。

典魁和钱实浑身染血,背靠背立在一处,和盐渎的私兵互相配合,周围倒伏不下二十具鲜卑骑兵的尸首。

秦氏部曲开始出现伤亡,桓氏部曲仅存两人,余下皆已战死。

最危急时,桓容拉下机关,放出最后一批箭矢。至此,武车内的配备全部耗尽,仅剩车板可以防卫。

猛兽濒死必会发狂,一旦暴起噬人,其凶险非比寻常。

桓容用力掐了两下大腿,勉强稳住情绪,从车厢里翻出两瓶香料,准确来说,是号称香料的毒药。

攥紧瓷瓶,桓容再次走上车辕,瞅准慕容垂所在,大声叫道:“刘将军,退后!”

刘牢之杀红了眼,听而不闻。

喊声引来敌人注意,两只箭矢一前一后飞来,桓容匆忙躲进车厢,仍被划过前臂,衣袖瞬间被鲜血染红。

“府君!”

“郎君!”

“贼子好胆!”

手臂的伤口不深,只是血流得多,貌似骇人。

桓容咬牙站起身,见刘牢之仍没让开,干脆换成另一瓶药,这瓶毒性稍弱,只会使人视线模糊,睁不开双眼。天色渐晚,速战速决为上,大不了事后向刘将军赔罪。

心思既定,桓容叫来距武车最近的秦雷,道:“照着慕容垂扔过去,扔到脸上最好!”

秦雷接过瓷瓶,半秒没犹豫,抡起膀子投掷出去。

慕容垂虽然勇猛,到底是人不是神,经过一日厮杀,已是疲惫不堪。

眼见黑影凌空飞过,以为是晋军的流矢,本能舞动长矛扫开。

准头太好,当下击个正着。

瓷瓶易碎,撞到矛身上,顷刻裂成数片,里面的“香料”四散飞洒,半数落到慕容垂脸上,余下殃及四周的鲜卑骑兵和晋兵。

“咳咳!”

“这是什么?”

不等众人明白过来,凡被波及的士卒都开始身形微晃,双手胡乱挥舞,相距不到三步,硬是辨别不出是敌是友。

刘牢之躲得快,或许是记得初见桓容的情形,见有“烟雾”飞散,迅速捂鼻躲闪。见慕容垂中招,知晓机会难得,举枪就冲了上去。

就在慕容垂左支右绌,即将被擒时,一阵刺耳的嗡嗡声骤然响起,继而是一片不规则的“黑雾”自西而来,铺天盖地,仿佛席卷大地的狂风,猛扑向交战中的两军。

桓容站得高,最先看轻“黑雾”是什么,来不及出声提醒众人,已被“黑雾”撞入车厢。

“飞蝗!”

千百万的飞蝗铺天盖地而来,遮云避日,情景骇人。

飞蝗不伤人,却能遮挡众人视线,使得将兵寸步难行。

趁战场陷入混乱,悉罗腾抢过两匹战马,将慕容垂扶上马背,自己当先开路,以血肉之躯撞开飞蝗,沿途不管晋兵还是鲜卑骑兵,一概挥矛扫开。

逃生之路出现,立刻有鲜卑骑兵跟上。

刘牢之想要追,却被飞蝗和慌乱的士兵挡住。等到飞蝗渐少,哪里还有慕容垂和悉罗腾的身影!

“可恶!”

刘牢之大怒,即将到手的鸭子突然飞了,憋屈和愤懑压都压不住。

没能趁机逃跑的鲜卑骑兵倒了大霉,被晋兵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绞杀,最后竟没剩下一个俘虏。这样的战果几乎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等到最后一名鲜卑骑兵倒下,战场上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欢呼,没有庆贺,没有发泄的怒吼,什么都没有。

桓容简单包扎过伤口,从武车跃下,满目尽是倒伏的战马,死去的士卒,断裂的枪矛以及横躺的战刀。

数百米外,几部车架鱼贯行来。

为首的一辆红漆五马,位比诸侯。桓大司马左手按剑,昂然立在车上。各州刺使分左右并行,落后桓大司马半个马身。

部曲在前开路,沿途的尸体暂被移到一旁。

桓容立定在武车前,待相距不到十步,方才正身揖礼,口称“督帅”。

出乎预料,桓温跃下车辕,大步走上前,亲自扶起桓容,一副慈父的口吻道:“阿子受伤了?可严重?”

桓容当场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回督帅,并无大碍。”

“那就好。”桓温按住桓容的肩膀,道,“此战阿子立有大功,回到建康,我定报于官家,为你请功!”

“谢督帅。”

桓大司马突然扮演起来慈父,桓容却无心陪他演戏,自始至终恭敬有加,亲近不足。亏得桓大司马镇定自若,能一直唱独角戏。

“阿子抓了鲜卑中山王?”

“是。”

“甚好。”桓大司马点点头,又夸奖两句,就要将人带走。

这本没有什么。

以慕容冲的地位,留在桓容手里的确不合适,交给桓大司马无可厚非。然而,要将武车一起拉走未免太过分了。

“督帅这是何意?”

桓容拦住部曲,摆明态度不许动。

桓温倒没坚持,仍是拍了拍桓容的肩膀,令人将慕容冲抬出武车,顺道将桓熙也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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