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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45)

被如此赞扬,桓容脸色发红,很不好意思。

桓温同样脸色涨红,究竟是喜是怒,唯有他自己知晓。

郗愔牵头点火,众人帮着拾柴,火堆升起来就不会熄灭。

有诸州刺使见证,桓容的功劳板上钉钉。桓大司马再不乐意,也得当场做出表示,等回到建康,第一时间为他请功。

“可惜被慕容垂和慕容冲走脱。”一名刺使道。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静。

出言者状似无心,听话者却十分有意。

先前的枋头大捷,今日的深涧之战,众人都有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抓住慕容冲的是谁?

桓容。

给慕容冲逃跑机会的又是谁?

桓大司马。

认真追究起来,不是桓大司马将人要来中军,好吃好喝的招待,又派医者为他治伤,慕容冲未必有力气逃走。

慕容冲没跑成,自然无法救走慕容垂。

想到这里,众人都开始不淡定,看着桓大司马的目光变得诡异。

不是桓大司马此举,说不定真能抓住这对叔侄,就此创造历史!

桓大司马如芒在背,郗愔则老神在在,看一眼最先出言的刺使,眸光微亮。

北伐至今,虽未攻下邺城,也没拿下几个州郡,但两次击败慕容垂,同样成果斐然。百姓不知内情,必然归功于大军统帅,以为是桓大司马用兵如神。

回到建康之后,桓元子声誉大振,处尊居显,难保不会对晋室下手。

郗愔十分清楚,一旦桓温下定决心,绝不会半途而废。想要保住晋室,就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北伐的结果不能改变,但功劳属谁倒可以做一番计较。

慕容冲逃走是最好的突破口。加上桓熙贪墨军粮,督帅屡次调兵不公,赏罚不均,都能引来众人反弹。

计划看似粗陋,却往往更加有效。运用得当,借机拉拢几方势力,联合同桓温对抗,非是不可能。

桓元子处心积虑,欲借北伐之势登上九五,开国建朝?

还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郗愔下决心削弱桓温的声望,在北伐功劳上做文章,桓容成为直接受益人,回到南地之后,赏赐绝不会少,官位乃至爵位都将升上一升。

桓容十分清楚,自己是被利用。

但这种利用不是没有价值,既能得实在好处又能给渣爹添堵,何乐而不为?

于是乎,桓容摆出谦逊姿态,得诸位大佬交口称赞。桓温令众人失去青史留名的机会,引来无数白眼。

临到傍晚,众人散去。

桓容叫来典魁和钱实,命他二人清点车上的肉干,分批送出去。

“北府军和各州刺使都送一些。”

“大司马那里?”

“阿父出公忘私,我又岂能徇私?自然是不送!”

渣爹想要?

没问题。

不过亲父子明算账,拿钱来买!

桓容大义凛然,钱实和典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两位舍人。

荀宥和钟琳咳嗽两声,同时转身望向夕阳。

“今日无雪,天气晴好。”

“果然很好。”

“府君愈发睿智了,幸甚。”

“不错,幸甚。”

两名舍人望天感叹,表情无比欣慰。

钱实和典魁先前还有几分明白,被这一绕,登时满头雾水。

这都哪跟哪?

难怪军中士卒皆言,情愿和胡人拼刀子也不乐意听两位舍人说话,心累!

第九十一章 归晋

十几车肉干送出,桓容收获众多诸位大佬友谊,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殿后的两千人调入北府军,顺利得超出想象。

桓大司马有心阻拦,不用郗愔出面,各州刺使纷纷出面,三言两语就将桓大司马的话堵了回去。

“友谊”的威力可见一斑!

诸位大佬言语交锋时,桓容有幸旁观几次,从头听到尾,基本只有赞叹鼓掌的份。

参与进去,说上几句?

就事实而言,他还是继续做跳跳虾比较实在。

不到相当级别,没有丰富的“官生”经历,贸然开口的话,绝对会被绕到沟里,想爬都爬不起来。

“还是太嫩啊。”

坐在武车里,咬着阿黍特制的肉干,欣赏车外风景,桓容发出如是感叹。

深涧之战后,晋军清理过战场,短暂休整一日,随即整合队伍,由汝阴南下,顺陆路进入淮南郡内。

吸取之前的教训,桓大司马抛弃怀柔手段,再无意优待俘虏。

若非如此,必定遭到更多白眼。

悉罗腾在战场坠马,侥幸未死,重伤被擒。

医者简单看过,固定住断骨,简单包扎止血,悉罗腾就被五花大绑,捆在临时赶制的大车上,由同样被俘的鲜卑伤兵一路牵拉,随大军南行。

深涧一战,晋军伤亡超过万余,死者多被就地掩埋,伤者经简单救治,轻伤随军步行,重伤由担架担负。遇伤势太重,均由大车运送,有医者看护。

换做以往,伤兵极少有此待遇。

遇上伤势过重,尤其是断手断脚,基本只能等死。

桓容调入北府军后,同刘牢之商议,请示郗刺使,临时拼凑出木车担架,并集中营中的医官,对伤者进行救治。

北府军带头,诸州刺使见到效果,开始有样学样。

桓大司马知晓此事,破天荒的发下一批伤药,让桓容好一顿惊奇。

饶是如此,因条件限制,每日仍有伤兵死在路上。

看到路边掩埋的尸骨,桓容再次认识到了乱世的残酷。对这些士卒来说,即便拼死走下战场,也未必能活着归乡。

于此,军队的将官士卒早已经习惯,甚至有些麻木。

见桓容盯着路边的新坟,刘牢之策马走过,挡住他的视线,道:“世事如此,容弟总要习惯。”

习惯吗?

桓容看一眼刘牢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以为自己逐渐习惯这个世道,能对胡人痛下杀手,已经足够心硬,然而……

叹息一声,桓容拉起车窗,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双眼。

军队过淮南,当地太守率郡内官员出迎,并备下酒水炙肉犒劳大军。

“天威之师,此番两场大胜,使得贼寇丧胆,实乃汉家之幸!”

淮南太守姓周,出身兴郡士族,与教导桓容的周氏大儒是族亲。

桓容得阿黍提醒,特地下车见礼。

周太守年过耳顺,一把长须垂过胸前,眉目疏朗,一口标准的吴地官话,笑容里带着亲切。

“从兄曾言,郎君抱宝怀珍,瑚琏之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使君过誉,容愧不敢当。”

“当得。”周太守道,“今次北伐,郎君临阵不乱,生擒贼寇中山王,实是智勇无双。”

桓容面色微红。

别人不晓得内情,他自知自事,能抓住慕容冲,半数是靠运气。

“郎君甘冒危险,为大军垫后,窥破贼寇奸计,及时送出消息,助大军冲破重围,可谓大功!捷报传回建康,朝中上下皆言,郎君有班定远之风,日后当建卫班之业,立不世之功。”

被当面这样夸,桓容耳根发热,连道周太守过誉。

究其根本,还是脸皮不够厚,缺乏官场经验。

郗愔同周太守有旧,见他如此夸赞桓容,心下明了,他的密信送去建康,王、谢士族已经开始行动。

桓元子身为权臣,掌控军权,跺一跺脚,建康的地皮都要抖三抖。可论起民望以及对舆论的掌控,遇上王坦之谢安等人,照样要退一射之地。

有周太守带头,淮南的官员均对桓容交口称赞。夸完正主,又对桓大司马口出赞誉,各种好话轮番轰炸。

听着一声又一声“教子有方”“后继有人”,桓温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奈何面子必须做,不管憋了多大的闷气,别人夸自己儿子,总不能当场翻脸。

比起桓容的风光,桓熙彻底被人遗忘。

昔日风光无比的南郡公世子,此时正躺在车中,因双腿骨头断裂,动也不能动,凡事都要有人伺候。

军中医者诊断之后,言明桓熙的伤势极重,即使断骨愈合,也无法如常人般行走。更糟糕的是,他的后背磕到硬石,伤到了脊椎,必须常年休养。

碍于桓大司马阴沉的表情,医者只能捡最好听的说。

就事实而言,桓熙已成废人,后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均要人照顾,生活基本无法自理。

郡公世子自然不能是个废人。

桓大司马清楚,桓熙同样明白。

知晓伤情之后,桓熙仿佛变了个人,整日躺在车中,双眼直愣愣的看向车顶,一句话不说,近乎傻了一般。只在听到桓容的名字时才会出现反应,一瞬间五官扭曲,面容好似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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