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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26)

“诸位,我等来开城门……”

声音哆哆嗦嗦,话说得断断续续,根本听不分明。

几名汉子作势上前,守军本能闪躲,举起手中长矛。

这一闪不要紧,人群以为有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涌了上来。

守军来不及发出惨叫,眨眼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打死他们!”

“就是他将我一家抓来!”

愤怒的叫喊声充斥耳畔,几名守军被活活打死。待到人群散开,地上只留下四五滩血渍,哪里还能拼凑出人形。

见到同伴的遭遇,城头上的守军都是一凛,哪里还敢下来。

“挡住!”

幢主情知不妙,立刻命人堵住通路,阻拦愤怒的百姓。

可惜的是,众人已被怒火烧红双眼,烧灭了理智,压根无视冰冷的枪矛,挺着胸膛冲上了城头。

这个时候,命令和威慑都失去作用,为了保命,幢主不得不拿起环首刀,且战且退,试图从另一条通道下去。

可下到一半,发现后路也被堵住。

原来,日前袁瑾下令封锁城门,通向城外的暗道亦不得幸免,全部被石块和泥土封死。

迎上抢过刀枪,凶狠扑上前的汉子,幢主惨笑一声。

时也,命也。

上天注定袁氏的气运终于寿春,他这个旁支子弟,终归是逃不过这一劫。

城头的鼓声突然停了,城下的百姓却更加急躁。

终于,堆积的断木和碎石被全部移开,几名汉子扛起门栓,合力拉动绞索。

吱嘎几声闷响,封闭多日的城门缓慢开启。

“开了!”

“快,冲出去!”

“快走!”

城外夜色茫茫,城内火光冲天。

一座城门间隔,却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不等城门全部打开,众人群涌而出。奔跑间有人栽倒,幸亏靠近墙边,被家人拼死拉出,方才保住一条性命。

秦雷没有随人群前进,而是尽量贴紧墙面,护着做村人打扮的袁峰,避免被焦躁的人群卷入其中。

袁峰抓着秦雷的衣摆,脸色愈发苍白。保母担忧的开口,声音却听不真切。

在他们身后,数名袁氏部曲紧紧跟随。

袁瑾身死的消息尚未传开,但人心早已涣散。

大火烧起时,竟无一名谋士武将赶往袁府,也无一人站出来组织事务,而是各顾逃命,甚至裹挟走金银,拉走城内的守军。

之前战鼓响起,北门之所以没有回应,并非是被百姓冲破,而是两名参军串通守军,早在火起之前就跑了出去。

或许是窥探先机,也或许是一场巧合。

总之,奔去北门的百姓没受到任何阻拦,全部顺利出城。

袁峰决定投靠桓容,这些部曲自要跟随。

后者多是袁真留下,只认袁峰为主,各个忠心不二。知晓袁瑾死在房中,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袁真能再多活五年,袁氏必将交到袁峰手里,袁瑾连家主的边都摸不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懦弱了近三十年的袁瑾,先是杀妻,继而害父,将好不容易扭转的命运重新推向死路。

“小公子可害怕?”秦雷看着袁峰,莫名想起了秦璟。旋即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笑。

“害怕。”袁峰攥紧手指,脸色煞白,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声音却格外坚定,“可我想活。大父说过,一旦他和大君都不在,只有投奔桓使君我才能活。”

袁真对晋室心灰意冷,对郗愔同样生出防备,反倒愿意将长孙托付于桓容,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袁峰的声音不高,秦雷仔细听,仍没听清最后半句。

此时,火光蔓延至整个城内,城门前的人少去大半。

秦雷不再犹豫,道一声“得罪了”,弯腰抱起袁峰,护住他的头颈,脚步飞快的越过众人,迅速跑过吊桥。

保母咬住红唇,紧紧追在身后,拼命的不被落下。

袁氏部曲动作更快,行动间不忘留意四周,排开混乱的人群,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距离城门百步远,骤然亮起一排火把。

火光中,漆黑的武车横向排开,车身间立起挡板,挡板后是锋利的长枪,闪着刺目的寒光。

数百名身着皮甲的州兵自两侧涌出,单臂撑起高过肩头的藤牌和木盾,组成半圆形的屏障,挡住混乱的人群。

轰!

鼓声炸响,一声接着一声,一阵急似一阵,愤怒的叫嚷声迅速被淹没。

人群涌向藤盾,立刻被推了回去。想要掉头,却发现后路也被堵死。

几名身染血迹的汉子从队伍中走出,貌似要上前理论,实则借身体遮掩,向武车后的私兵打出手势。

私兵点点头,举起右臂,鼓声为之一变,破风声骤起,十余枚箭矢凌空飞来,三枚恰好钉在为首的汉子跟前,距脚尖不到半寸。

汉子呲牙。

射到老子怎么办?

张弓的周延不以为意。

按照使君的命令,演戏也要演得真实,至少不能让人看出马脚。

汉子气结,用力磨了磨后槽牙,心一横,噔噔噔倒退三大步,口中高呼:“莫要放箭,我等不是乱民!”

不得不佩服汉子的嗓门,这一声高喊,竟隐约压过了鼓声。

一人带头,余下几名汉子陆续出声,高呼“不是乱民”“实为逃命等语”。人群先是惊讶,继而变成疑惑,激动的情绪渐渐削弱,强冲的劲头为之一顿。

武车后,周延收起强弓,朗声道:“某乃幽州刺使麾下,今为讨逆而来!尔等是为何人?”

汉子立刻接话道:“我等是被逆贼抓来的村人!还请将军明鉴!”

周延嘴唇动了动,到底没纠正汉子的话,再次高声喝问:“即是村民,为何手持兵刃,身染血迹,冲至大军营盘?”

营盘?

众人四下里张望,果然见不远处有一片帐篷。只是心中仍存几分惊疑,没有立刻松开手中的刀枪。

正在这时,一辆更大的武车从火光中行来。

拉车的不是骏马,而是两名魁梧的壮汉,均是宽肩厚背,腰粗十围,样貌粗犷,虎目闪着精光。

武车停住,车门推开,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身绛缘官服,腰束金玉带,头戴进贤冠,身侧悬一柄嵌金宝剑。

少年身姿修长,气质温雅,眉目如画。

此刻立在车辕上,袖摆随夜风舞动,双眸灿亮如星,纵然未笑,也令人如沐春风。

不得不承认,在刷脸的时代,有副好相貌可谓无往不利。

周延固然英俊,奈何过于粗犷,不符合当世审美。典魁、魏起更不用说,后世还能做个型男,现下能止小儿夜啼。

换做桓容,根本无需开口,只是站到众人面前,身份便彰显无疑。

趁人群被吸引注意力,秦雷抱着袁峰侧行两步,迅速躲入藤牌之后。

袁氏部曲心生警惕,立刻想要跟上,不想被州兵拦住。前者正要发怒,但见对方扫过手中长刀,意思很明白,人要过去,刀先留下。

眼见秦雷越走越远,部曲心中焦急,终于咬牙交出长刀,只留下随身的匕首,快步跟了上去。

嘡啷几声,长刀落地。

人群茫然四顾,就见之前带头“冲杀”的汉子陆续丢掉兵器,伏跪在地。

“见过使君!”

桓容没有出声,视线再度扫过众人,目光冰冷。

无需做到极致,只要学会秦璟三分,就能应付眼前场面。实在不行,摆出渣爹的表情也是一样。

咚!

私兵齐声高喝,长枪顿地,鼓声再起。

眼见带头的汉子伏跪在地,余下人等心中惊慌,纷纷丢开刀枪,不敢当面造次。

桓容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破风声乍然响起。三枚利箭分别从不同方向飞来,越过众人,目标直指桓容。

“使君小心!”

典魁魏起同时大喝,抄起手中长枪。

周延动作更快,飞速拉开弓弦,眨眼连出三箭。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三声脆响,偷袭的箭矢被撞飞两枚,余下一枚被典魁扫开,当场断成两截。

“抓活的!”

“诺!”

典魁护在车前,魏起盯准箭矢飞来的方向,当场带人扑去。

武车前的百姓顿时陷入恐慌。

竟有人行刺?

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使君,是氐人用的弓箭。”

“氐人?”

看过三枚箭矢,桓容挑了挑眉,神情莫名。

见百姓愈发惶然,随时可能再生乱,立即朗声道:“尔等如是村民,当与谋逆之人无干。然事关重大,不可轻断,需得核对身份,逐一查清之后,由同村之人彼此做保,方能放尔等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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