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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286)

经历过国破家亡,早已看透生死。但是,她不允许南康公主出事,绝对不行。

“阿姊,台城传出消息,宫中美人有喜,几位淑仪各怀心思,留在城内必会烦扰,莫如往幽州散散心。”

“阿母,盱眙不同往日,您去了一定喜欢!”桓容认真道。

“再说,您不是一直想见见袁峰?这次正好。儿早年外出游学,回到建康短短时日,又出仕盐渎,常思母恩却不得见面,实在是……”

说着说着,桓容眼圈泛红,那叫一个可怜。

为让亲娘离开建康,必须发挥最大演技。卖惨如何?他乐意!

南康公主仍觉得不妥,无奈道:“瓜儿,我不能离开建康,这不合规矩。”

纵然要走,也该是往姑孰。

“规矩?”李夫人浅笑,轻声道,“这样的世道,还有什么规矩可讲?”

“可……”

“阿姊,如郎君还是县公,自然要讲规矩。然官家下旨,郎君已为郡公,位比诸侯王。将阿姊接到幽州奉养,朝中谁人敢说个不字?”见南康公主神情微动,李夫人压低声音,“再者言,秦四郎君真意如何,阿姊不想当面确认?”

是好是歹,总要当面才能看得分明。

关乎自身,南康公主未必轻易点头。涉及到桓容,必定会慎重考虑。

扫过敞开的木盒,目及熠熠生辉的鸾凤钗,几个念头在脑中纠缠,终于,爱子之心占了上风。

“要走的话,也需先送走那老奴。”

桓大司马不启程,她未必能离开建康。

“阿姊放心。”李夫人眉眼弯弯,吐气如兰,“大司马至多再留两日,无论官家是否恩准,都将启程返回姑孰。”

“果真?”

李夫人点头。

在城外军营不好下手,回到府中,自然不能让他白走这一趟。事情做得隐秘,又有寒食散做引子,确保桓大司马病来如山,一时半刻不会死,却比死了更加遭罪。

为免南康公主反悔,桓容立刻起身告辞,临走不忘捧起木盒,故意在亲娘面前“展示”一番。

“阿母,我明日上表,请奉阿母往封地。”

话落,麻溜的行礼走人,动作干脆利落,风一样的速度。

室内归于寂静,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挑眉道:“阿妹故意的?”

“阿姊说什么?妾不甚明白。”李夫人无辜的眨眨眼。

“瞧这情形,瓜儿未必没有心思。”南康公主斜倚在矮榻上,慢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秦氏……难免会落人话柄,于他今后无益。”

“阿姊,郎君虽然聪慧,到底年少。”李夫人倾身靠近,低声道,“所以,阿姊才该亲往幽州。有阿姊在,郎君才不会吃亏。”

南康公主合上双眼,重又睁开,叹息一声。

“你费心了。”

李夫人摇摇头,素手卷起南康公主的衣袖,唇角微翘,长睫轻扇,犹如灵巧的蝶翼。

“没有阿姊,我不会活到今日。只要阿姊不弃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愿伴在阿姊身边。”

“你啊……”

拂过李夫人耳下的琥珀,南康公主笑颜舒展,犹如盛放的牡丹。

桓容捧着木盒回到房中,听到阿黍回报,得知桓祎被关在房里,满意的点点头。

“你做得对,此时谨慎为上,不能闹出任何动静。”

至于桓歆,早晚有机会收拾。

“郎君可要洗漱?”

“不忙。”桓容行到内室,亲自翻出竹简,“我要上表天子,请奉阿母往盱眙。明日派人去青溪里,通知府内众人,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启程。”

阿黍瞪大双眼,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表情中满是喜意。

“还有,”桓容铺开竹简,开始动手磨墨,“让人盯着世子和三兄,遇上不对立即回报。”

“诺!”

阿黍恭声应诺,转身移来两盏三足灯,命忠仆守在外室,不可轻易入内打扰,随后找人安排,确保明日篱门一开,青溪里就能得到消息。

与此同时,桓大司马突然惊梦,中衣被汗水溻透,觉得口中干渴,一边唤人一边坐起身。

婢仆刚刚走进内室,未能拨亮灯火,突闻一声钝响。疑惑望去,看到桓大司马倒在地上,顿时脸色煞白。

“郎主!”

“闭嘴!”桓大司马滚在榻下,神智虽然清醒,半边身体却感麻木,手脚竟有些不听使唤,“快些扶我起来。”

婢仆白着脸上前,费力的扶起桓大司马,将他安置在榻上。

“倒盏水来。”

“诺!”

婢仆刚刚转身,耳边忽闻风声,胸前陡然一凉。低头看去,一截剑尖穿透胸腔,血顺着伤口流出,瞬间染红衣襟。

“咳咳……为……”

鲜血溢出口腔,婢仆咳嗽两声,来不及惨呼,瞬间扑倒在地。手脚抽动几下,很快没了声息。

铜炉摆在榻前,暖香袅袅飘散,同血腥味混在一起,突兀的刺鼻。

屏风外忽起一阵轻响,未几,郗超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忧心,“明公,发生何事?”

“无事。”桓温靠在榻边,动了动手指,发现僵硬感渐消,勉强能行动自如,“景兴进来,我有事吩咐。”

“诺!”

郗超绕过屏风,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婢仆,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明公?”

“你立即安排,明日启程返回姑孰。”桓温无意解释,“越快越好。”

“官家那里?”

“先出城,我自会上表。”桓大司马攥紧十指,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心中升起难言的恐慌,“必须尽快回姑孰,迟恐生变。”

细观桓大司马的神情,郗超心知不能在问,当即退下安排。临走不忘命忠仆抬走尸身,清理干净血迹,点上一炉新香。

台城内,司马昱独宿太极殿,未召美人侍寝。想到桓府所见,愁闷和烦躁一并涌上心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来人!”

一名宦者弯腰靠近,小心窥着司马昱的神情,等候吩咐。

“宣王美人。”

“诺!”

宦者退到殿外,不到两刻时间,美人就被请来。身上裹着一件斗篷,斗篷下是薄绢裁成的短袄长裙,随着走动,小巧的莲足在裙边若隐若现,脚踝上挂着一枚金铃,声声脆响撩动人心。

司马昱服下一丸丹药,脸颊倏然涨红。

美人被拉上龙床,立时娇呼一声。

锦帐落下,宦者垂下眼帘,推到墙边。打开暗柜,看到空了大半的药盒,心中大惊,颈后沁出一层薄汗。

千里之外,彭城郡中,秦璟立在廊下,仰望高悬的明月,良久未动一下。

一只领角鸮振翅飞来,似认出秦璟,“波波”的叫了几声,收起翅膀,落到他的肩头。小巧的脑袋转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胸羽蓬松,明显是在讨食。

秦璟扫它一眼,转身回到内室。

贺礼应已送到建康,未知容弟是何反应?

夜风忽起,发尾轻拂,似一匹乌绢。

秦璟做到榻边,单手搭在膝上,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深邃,瞳孔竟比夜色更黑。

领角鸮扑向漆盘,张嘴叼起一枚肉干,两口吞入腹中。立在木架上的黑鹰陡然转醒,竖起领域,明显带着不满。

先是鹁鸽又是领角鸮,各个都来抢肉,还不能咬死当夜宵,从古至今,有它这么憋屈的鹰吗?有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开建康

清晨时分,建康城突然起了一片薄雾。

雾气似轻纱飘落,缓缓拂过城中建筑,聚于秦淮河上。

河岸笼罩在雾中,仿佛一幅黑白的古画。几根光秃秃的木杆立在码头,木杆下是尚未挂起的旗帜和风灯,犹带着未尽的水汽。

篱门未开,船工没有急着上工,河岸边不闻喧闹人声。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瞬间打破清晨的寂静。

清脆的鞭花连续炸响,两匹高头大马冲开雾气,沿着秦淮河北岸疾驰。能见度虽低,赶车的健仆却压根不受影响,单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挽着鞭花,驱赶骏马加速飞奔。

车驾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更加载几味丹药的气息。

桓温靠坐在软褥上,脸色赤红,眼底遍布血丝。死死盯着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仍没法合拢手指。

郗超坐在旁侧,看到这一幕,不禁心头大惊。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司马要着急离开。如被他人知晓……不,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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