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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07)

司马曜没有防备,才被打个正着。司马道子则不然,立刻侧身半步,避开这一巴掌,更用力拍在司马道福前臂,力气丝毫不弱于对方。

“你……”

“我如何?”司马道子冷哼道,更是冲上前,狠狠撞上司马道福小腹,用力踢向她的小腿。趁她痛得弯腰,挥手扇在她的脸上。

婢仆要上前相护,被跟着司马道子的内侍死死拦住

“你算什么东西!”司马道子阴沉道,“父皇在,还能叫嚷几声,等到父皇不在,信不信我将你做成人彘?当初你辱我阿母,我可一直记着!和我摆什么长公主威风,想学南康那老妇,也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本事!”

冷笑两声,司马道子袍袖一甩,绕开司马道福,径直走向殿门。

殿前护卫宦者犹如泥塑石雕,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对方才一幕视而未见。

“阿姊。”司马曜忽然开口,道,“道子是什么样,你也见到了。如他成为皇太子,阿姊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所以?”司马道福看着司马曜,双手捂着伤处,银牙咬碎。

“阿姊之前多有照顾,弟始终心怀感激。如果今后也能如此,弟定不忘阿姊情谊。”司马曜拱手,并不在意左脸的伤痕。

“你是说,让我站在你这一边,帮你登上皇太子之位?”

司马曜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仅是再次拱手,道:“桓大司马权势滔天,仍要顾忌京口和建康高门,不敢轻举妄动。阿姊其实和我一样,没有更好的选择。扶持于我,尚能维持今日尊荣。如若不然,后果会事如何,阿姊最好想想清楚。”

说完这番话,司马曜迈步离开,再没有回头。

独留司马道福站在原地,死死攥紧手指,指甲硬生生折断,断口扎入掌心。

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染上青石地面,留下几点如墨的深痕。

幽州,盱眙城

慕容冲一行抵达三日,走过西城坊市,皆是大开眼界。

鳞次栉比的商铺,接踵摩肩的行人,迥异于廛肆的布局,繁华热闹得超出想象。

论地盘大小,盱眙不及邺城五分。但就客商和店铺,已是旗鼓相当,甚至超出两成。

随意走进一家杂货铺,靠墙订着成排木架,架上分作数个区域,货物种类齐全,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慕容冲走进坊市,先后穿过两条街道,见识过排着长队的食铺,挤进过人头攒动的糕点铺和糖铺,绸缎铺、银楼和胡商开设的彩宝铺同样没有错过,甚至还到牛马市走过一遭。

回到客栈时,身上的钱袋已是空空如也,换成小包的硬糖、精致的绢布及数件精巧的木制机关。

“桓容确有大才。”

摆弄着精巧的木鸟,慕容冲紧锁眉心。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换成他自己,绝对无法将幽州治理到如今地步。

“明日,明日就上南城!”放下木鸟,慕容冲下定决心,正色道。

“殿下,桓容未必不知我等入城,此时按兵不动,恐是另有打算。”随行谋士道。

“我明白。”慕容冲略显不耐,摆手道,“但事情紧急,不能拖得太久。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市铁器?”

秦氏压根不可能,氐人隔着千里,吐谷浑……那里工匠的水平还比不上高句丽。再者说,以吐谷浑王的行事作风,十成十拿钱不办事,转头更会将人出卖给秦氏。

“我意已决。”

谋士正要再劝,房门忽被敲响。

“何事?”一名护卫上前应门。

“有客来访。”

有客?

房门打开,护卫瞳孔骤然紧缩。

跑堂退到一边,几名身着皮甲的州兵立在门前。

典魁一身硬铠,浑身煞气,威武慑人。门内众人悚然一惊,本能的按住佩刀。

“诸位无需惊慌,”典魁抱拳,瓮声瓮气道,“获悉中山王大驾光临,使君特遣仆来相迎,请过府一叙。”

慕容冲见过典魁,深知此人勇猛非凡,身边的护卫未必是对手。何况他本就想见桓容,如此倒也省下一桩麻烦。

令随从稍安勿躁,慕容冲抓起佩刀,迈步走出房门。

见到立在楼下的两什州兵,到底没忍住,出言讥讽道:“这么大的阵仗,着实令冲受宠若惊,桓刺使当真客气。”

典魁咧开嘴,道:“使君有言,之前战场相遇,未能让殿下一观南地风光,实为遗憾。今殿下大驾光临,当勉尽地主之仪。”

地主之仪?

慕容冲皱眉,仔细打量典魁。

想起那个站在武车上,貌似弱不禁风,实则暗藏杀招,害得自己落马被擒的少年,猛然间一凛,脑中敲响警钟。

他的预感很准。

此时此刻,桓使君正闲坐廊下,一边喂着小马一边考虑,肥羊主动上门,是该做个长期打算,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命中要害,做一锤子买卖。

“为难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开宰

慕容冲抵达盱眙多日,首次进入南城。

和西城不同,南城的建筑整齐划一,俯瞰成排,彼此间隔开两步距离,连门开的方向都一模一样。

走在条石铺就的长街上,耳闻马蹄之声,看到巡城经过的甲士,慕容冲眉间紧锁,心不断下沉。

“殿下,那几个是羌人。”

马车同一队甲士擦身而过,有护卫认出几人手背上的图腾,不禁低声道;“该部人数不多,却十分骁勇。曾驻于阳平,仆认得他们的图腾。”

“羌人?”

慕容冲推开车窗,看向走过的州兵,距离有些远,无法辨别图腾细节,唯一能肯定的是,汉人没有这个习惯,胳膊和手背带着这样的图案,十成十就是胡人。

“幽州招纳羌兵?”

仅是允许经商也就罢了,如今竟招为州兵,实在出乎预料。

“桓容。”

喃喃念着两个字,想到近日所见,思及叔父的叮嘱,慕容冲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奈何心绪烦乱,自信削减,对于是否能完成此行使命,突然有几分没底。

典魁在前引路,听到身后对话,始终也未在意。

幽州招纳羌兵不是秘密,临近州郡都知几分,并无不可告人处。

慕容冲知道又何妨?

如今燕国已亡,可足浑氏身死,燕主不知去向。慕容评逃到柔然,慕容垂和慕容德占据高句丽,无论哪一方,和晋国都不接壤。中间隔着秦氏,南下劫掠更是想都不要想。

此刻几方开打,拉拉扯扯持续数月,大战小战不停,谁胜谁负还不好说。这种情况下,慕容冲秘密抵达幽州,必定有所求,九成以上不敢出幺蛾子。

若是敢,别说囫囵个逃走,连南城都走不出去!

车轮压过石路,吱嘎作响。

经过数排整齐的木屋,穿过两条石桥,终于抵达刺使府。

典魁翻身下马,大步走上石阶,同候在门前的健仆交代几声。后者点头,转身奔入府内。少顷,门内传出一阵脚步声,继而是一阵清朗的笑声。

“中山王远道而来,容有失远迎。”

伴着话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与战场时相比,面容依旧俊秀,身量却拔高不少。

乌黑成髻,未戴冠,仅束一方葛巾。身着蓝色长袍,腰间紧束玉带,下坠一块环玉,雕刻成双鱼图案,端是精美无比。

慕容冲跃下马车,意外于桓容的热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冒昧打扰,桓使君一向可好?”

桓容笑得更加亲切,上前拉住慕容冲的手,道:“劳殿下挂念,容一向都好。”

这一招是同郗刺使学来。

为表示亲近,甭管熟不熟,一把握住不撒手就对了。

慕容冲此行是为市货,再不习惯桓容的热情也要咬牙受着,不能当众翻脸。奈何修炼不过关,脸颊抖动,笑容很有几分勉强。

桓刺使不以为意,手握得更紧。

磨刀霍霍准备宰羊,下刀之前理应和气点,以免肥羊心生警惕,认识到面前挖好陷阱,撒开蹄子逃之夭夭。

煮熟的鸭子不能飞,落到锅里的肥羊不能跑!

桓容拉着慕容冲,笑容亲切,如见老友。

若是不知内情,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此之前,两人仅有“一面之缘”,就其过程,并不十分“友好”。

想当初,如非桓大司马将人提走,慕容冲早被带回南地,御前献俘,成为阶下囚。

桓容一度怨念,对渣爹恨得咬牙。

如今想想,如果慕容冲没有逃走,估计也没有今日之事,自己想宰肥羊都没得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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