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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17)

桓温不应召入朝,短时间内,郗愔有七成以上的可能继续按兵不动。这对建康乃至台城都是件好事。如能把握时机,必可劝官家立下皇太子。

只不过,真要立两个奴婢所出的皇子?

王坦之锁紧眉心。

东海王固然不可,武陵王、梁王、淮陵王皆有后嗣,且为王妃和夫人所生。生母虽非高门,到底是士族女郎,从哪个方面看都尊贵过昆仑婢所出的奴子。

然而,褚太后的意思,不是司马曜就是司马道子,势必要立其一。如果另举他人,时间来不及是其一,另一方面,宫中和朝堂必将有一番拉锯。

王坦之深深叹息。

忆起同谢安的长谈,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为家、为族、为国、为民。

西院中,司马道福见过幽州来人,命婢仆撤去屏风,想到对方话中的暗示,用力攥着衣袖,很有些举棋不定。

正想叫来阿叶商量,忽听婢仆来报,“殿下,二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司马道福皱眉,刚想说不见,桓济已大步走进室内。两名婢仆跟在他的身后,神情间满是惊慌。八成是没能将人拦住,担忧公主殿下责罚。

“细君,你我夫妻许久不见,怎么,不想为夫吗?”

桓济满身酒气,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大衫敞开,笑容放肆,话说得没一点顾忌,哪里像是士族郎君,分明就是个市井无赖。

司马道福气得嘴唇发抖。

这是将她当成了什么?

桓济不以为意,坐到司马道福对面,醉醺醺的笑着:“怎么,见到为夫不开心?不开心的话,为何从建康回来?留在府中,嗝,不是还能找机会去乌衣巷,候着王献之露面?”

“夫主醉了。”

“醉了?”桓济凑得更近,酒气刺鼻,“不醉怎么来见细君?”

语毕哈哈大笑,似觉得十分有趣。

司马道福看着他,本该勃然大怒,意外的没有爆发,而是面带冷笑,全当看一场猴戏,等着他继续演。

离开建康,托庇于桓氏。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

哪怕之前不明白,经历过两个奴子的威胁,听过大君语重心长的教导,又见过幽州来人,再蠢的脑子也该开窍。

幽州来人刚刚退下,桓济就醉醺醺找上门,事情会这么巧?

司马道福眯起双眼,看着貌似醉酒,实则双眼清明,九成别有所图的桓济,再次冷笑道:“夫主,你我夫妻多年,该知道我的性子。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院中美人不少,夫主大可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明知桓济已是废人,司马道福偏要往他心口上戳。

敢当自己是傻子,上门来找不痛快,就别怪她往伤口上撒盐。

“许久不见,细君这性子倒是没变。”桓济收起笑容,表情变得阴沉。

“彼此彼此。”司马道福冷笑。

区区一个临贺县公的虚爵,官位兵权一概皆无,连送到建康为质的价值都没有,还有什么可以依仗?

和她摆脸色?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桓仲道,我性子向来不好,想必你也知道。没那么多空闲看你演戏,有话最好直说。”

桓济面沉似水,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司马道福心情突然变好,命婢仆送上茶汤,端起饮了一口,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细君,可遣退婢仆。”

“不用。”司马道福淡然道,“阿叶乃我心腹,夫主有话尽管讲。”

阿叶跪坐在司马道福身边,轻轻垂首,不出半声,仅用竹刀切开糕点,正好入口的大小,一块块摆在漆盘里,送到司马道福手边。

确认司马道福不会改变主意,桓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开口道:“幽州来人了?”

“对。”司马道福夹起一块糕点,欣悦于绵软的口感和香甜的滋味。

“所言何事?”

“夫主可是在质问我?”司马道福放下竹筷,转头看向桓济,表情似笑非笑。

在南康公主面前,她必须伏低做小。此刻面对桓济,高傲的姿态不做半分遮掩,眼中带着嘲讽,仿佛在说,桓济以为自己是谁,敢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

“我……”桓济用力握拳,咬着后槽牙,脸颊绷紧,“闻听阿母去了幽州,我是出于关心。”

“是吗?”司马道福瞥他两眼,又夹起一块糕点。

幽州的新奇东西确实多,连糖糕都做得与众不同。滋味实非一般,配着茶汤,她能吃下整整半盘。

“细君,”桓济压下火气,拉下脸面,温声道,“你我终归是夫妻。夫妻一体的道理,细君总该明白。”

“哦。”

“天子几次三番召大君入朝,大君复辞不受。固然是忠君之举,难保朝中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司马道福再次转头,看着桓济,笑容更显得讽刺。

“夫主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你说得累,我听得也累。”

“幽州来人何意?”桓济终于道出真意,“可是官家曾有事交代于你?”

司马道福心头一跳,表情力持镇定。

“夫主为何这么说?”

“不是有好处,那奴……敬道怎会派人来见你?听说还留下一什州兵,专门护你安全?”桓济冷笑道,“你是兄妻,他为小郎,这般不知避讳,不怕我这兄长误会?”

司马道福没生气。

事实上,能不管不顾的痴缠王献之,压根不会被三言两语激到。

比起建康的流言,桓济的话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话中牵扯到桓容,传扬出去,难保阿姑不会对她更生厌恶。

心念闪过,司马道福故做怒色,抓起漆盏猛地掷去。

漆盏擦着桓济额角飞过,不等他质问,一只漆盘又迎面飞来。

茶水浸湿大衫,糕点沾了满身,混着浓重的酒气,不只模样狼狈,味道更是难闻。

“司马道福!”

桓济猛地站起身,怒视又抓起漆盘的妻子,“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司马道福同样站起身,气势半点不让,“怎么不想想你都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

“说我和小郎?你也配!桓济,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桓氏二公子?”司马道冷笑道,“你已经是个废人,废人!无官无品,连送去建康为质都不配!没有子女供奉香火,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在我跟前摆威风?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泼妇!”

“泼妇?”司马道福大笑数声,“我就是泼妇,你当如何?你敢休了我?只要你敢,信不信临贺县公的爵位都要易主?”

“你疯了!”

“不,我没疯。”司马道福笑容更盛,“是你蠢,蠢得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蠢得无可救药!桓熙断了一条腿,还好端端的做着世子。桓歆是个墙头草,如今照样在建康为官。桓祎被你辱为痴子,现今官至一县之令,谁敢小看?”

“桓容,”司马道福顿了顿,看着桓济的目光活像在看一只井底之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他乃幽州刺使,淮南郡公!桓济,你最好睁开眼睛,别一直活在梦里!”

桓济脸色煞白,几无人色。

“想当年你是如何害他?”

“现如今,他执政一方,爵位比肩大人公!名望、民望、战功,几乎样样不缺。你之前想叫他什么?奴子?”司马道福冷笑更甚,“和他相比,你才是奴!你和你那不上台面的阿姨一样是奴!”

“住口!”桓济额头鼓起青筋,双目赤红,状欲噬人。

司马道福心生警惕,下意识后退半步。

桓济怒气冲头,失去理智,狠狠一脚踹了过好。动作实在太快,用足十分力气,若是被踹到身上,难保不会受伤。

就在这时,阿叶猛然扑上去,拦在司马道福身前,替她挡下这一脚。

砰的一声,阿叶蜷缩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仍强撑着挡住桓济,沙哑道:“殿下,您快走,来人!来人!二公子疯了!”

“阿叶!”

司马道福双眼泛红,死死盯着桓济,猛然拔下凤钗,狠狠扎了过去。

室外的婢仆听到叫声,匆忙跑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顾不得害怕,纷纷上前抱住桓济。豁出性命一般,不肯让他再“行凶”。

司马道福趁机上前,金钗猛地扎入桓济肩头。一下不解气,拔出又扎了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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