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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30)

秦璟向出言的商队首领致谢。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五官相貌,声音却有几分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北上。

两方达成默契,鲜卑骑兵的处境变得微妙。

好在后者并不打算进攻昌黎,更不想同秦氏交恶。事实上,他们是来投奔秦氏,正愁没有投名状,氐人和柔然部落就联手搭桥,给了他们机会。

担心秦璟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领军的幢主打马上前,不用部下跟随,行出大概百余步,扬声道:“秦将军莫要误会,我等并无他意,实诚心前来投效,还请将军收留!”

投效?

秦璟神情一肃,秦玓亦是眉心紧拧。

没得到回应,鲜卑幢主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某名染虎,乃前燕国太傅,庸王评麾下。”

“庸王北归祖地,某一路跟随。”

“去岁庸王同吴王交战,某奉命守卫大营,提防他部偷袭。”

说到这里,染虎攥紧缰绳,脸颊抖动,显然是想起深恶痛绝之事。

“不想,柔然部未有动作,投奔庸王的渔阳王却是十足小人!不顾庸王收留之情,暗中勾连慕容垂,火烧辎重,并劫持庸王家眷!”

染虎越说越气,如果慕容涉在场,必定会生啖其肉。

“某等得到消息,立即赶往救援,结果,结果,”染虎双眼泛红,恨声道,“庸王已然兵败,被吴王斩于阵前!家眷尽被屠戮,三岁的小郎君也被弓弦绞死!”

染虎的声音在朔风中回响,仿佛一阵阵孤狼的哀鸣。

“某等来不及救出庸王,唯有立誓为庸王报仇!留在库莫奚必定被吴王追杀,故南下昌黎,愿投效将军,只求给某等一个容身之地!”

“某等愿为马前卒,为将军冲锋陷阵,万死不退!只求他日能手刃慕容垂慕容涉,为庸王殿下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染虎翻身下马,不顾雪冷,跪地稽首,久久不起。

秦璟召来两名甲士,命其扶住秦玓,单手抓起扎在地面的长枪,排开众人,不顾伤重,一步一步走到染虎面前。

相距两步,秦璟停住。

“邺城乃秦氏攻下,你不恨我?”

染虎摇头。

“成王败寇。”

“慕容评败于慕容垂,岂非如此?”秦璟俯视染虎,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

“某忠于庸王。”染虎抬起头,双目直视秦璟,没有任何隐瞒,“庸王早有北归之意,是国主不听!即如此,落得什么下场都是自食其果!何况,某前曾听闻渔阳王暗语与谋士,国主未亡于城破,而是投靠氐人,藏于长安。”

比起秦氏攻破邺城,染虎更不耻于慕容暐此举。

秦璟皱眉。

攻下邺城之后,压根没发现慕容暐的踪迹,其后也没有任何消息,他是如何跑去长安?甚者,为何探子未送出一点消息?

“此事仅是传言,真假无法确定。”染虎继续道,“某等真心实意投靠,请将军收留!”

秦璟看了染虎许久,在对方忐忑不定时,忽将枪头搭在染虎肩上。

染虎立即会意,直接握住锋利的枪尖,任由掌心被划破,将流出的鲜血擦在脸上,画上额间。

“某向天神立誓,诚心投效,为将军手中利剑,身前盾牌!”

秦璟收回长枪,同时蘸血划过脸颊,沉声道:“我接受你的誓言,他日兵下慕容垂,必将他和慕容涉交你斩首!”

“谢将军!”

染虎伏跪在地,再行大礼。他身后的千名鲜卑骑兵同时翻身下马,以长刀划破掌心,将鲜血涂在脸上。

从今日起,他们将奉秦璟为主,如染虎所立的誓言,做他手中利剑,为他身前盾牌。

鲜卑是草原民族,天性勇悍,崇拜强者。纵然南下多年,天性仍不会改变。

唯有强者才能让他们臣服。

故而,他们是对秦璟立誓,奉他为主,而非整个秦氏。誓言在前,只要秦璟下令,他们会向任何人挥刀,绝不会有片刻犹豫。

因鲜卑骑兵的出现,幽州商队就变得不起眼。此后行商口口相传,提及昌黎之战,多会提到千余慕容鲜卑,少有人说到这支古怪的车队。

昌黎城之战的消息传出,秦策立即做出一番布置,派遣身边大将赶往昌黎,接替秦玓和秦璟的守城之责,严令二人闭门养伤,伤不养好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此后,又对平阳、河东的兵力布置做出改动,平阳增兵五百,河东增兵八百,秦玖被调回武乡,暂不掌兵,秦玚代为河东镇守,秦玸改镇平阳,秦玦代守彭城。

秦玒移守荆州,在秦玚镇守河东期间,替她处理州内事务。

作出这一番安排,秦策大举调兵,从西河攻入秦境,半月之内连下三城,压根不给氐人喘息的机会。

城内守军被杀得一干二净,援军也被伏兵袭杀,沿途铸起六座京观,明摆着告诉苻坚;老子年不过了,就是要玩命报复你!改天必要到长安造一座京观!

几战打下来,边境的氐人被打得没了脾气,连连向长安发出急报。除了军情之外,字里行间都是埋怨,可谓是怨气冲天。

究竟是谁出的馊主意?

联合柔然突袭昌黎,胜也就罢了,结果非但没胜,反倒败得彻底。半点好处没占到,反而惹来秦氏的疯狂报复!

出主意的躲在长安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留在边境挨刀挨枪!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策摆出架势,誓要与氐人决战。以秦氏仆兵奔袭的方向,近乎要一路打到长安。

苻坚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匆忙从各处调兵,希望能挡住这股进兵的势头,消磨掉对方的锐气,让战争进入拉锯,好歹胜回两场。

不料想,秦氏在东边发起进攻,柔然部落又玩起背后捅刀的把戏。

提盟约?

不好意思,和你定盟的是杂胡,属于边缘部落,咱们祖上是匈奴,和他们不是“一家”。所以,盟约直接丢一边,该抢的继续抢,该杀的继续杀,氐秦北边烧起一场接一场战火,始终没有熄灭的迹象。

鲜卑王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不打算管。遇上机会还要添几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显然,氐人的举动触动了王庭“脆弱”的神经。内部不听调遣,还可以当做自家的事处理。氐人横叉一脚算怎么回事?

早听说苻坚有一统北方之志,怎么着,燕国的地盘被秦氏占去,转头开始拉拢杂胡部落,打草原的主意?

谁都不是傻子,别以为柔然部落松散,各部首领不听调遣,王庭就是任意揉捏的软柿子!

接到柔然王庭的“国书”,苻坚气得当场吐血。

这都哪跟哪?!

他脑子被驴踢了,放着大好中原不要,跑去争那片荒凉之地!

好说歹说,甚至许诺出不少钱粮,总算安抚下柔然,使北边稍微安稳。等苻坚打起精神,准备同秦氏好生较量一番,不想西边又起火了。

灭掉张凉之后,派去镇守姑臧的氐将突然扯旗造反!

接到消息的当时,苻坚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急送长安的飞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理由,完全没理由啊!

他对什翼犍不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官给官,这XX吃得满嘴流油,感谢不说一声,回身就给他一刀?

苍天无眼!

甭管苻坚如何悲愤,到底吐出几口血,姑臧反叛已成定局。

什翼犍自立为代王,斩杀忠于苻坚的官员和将领,更趁苻坚不备打下广武郡,占据半个河州。

东有秦氏西有叛兵,各部将领又是抱怨连连,苻坚焦头烂额。实在没办法,王猛拖着病体请见,和苻坚进行一番长谈,不顾医者之言,熬油费火查看军情,为苻坚出谋划策。

经过一番调兵遣将,甚至是拆东墙补西墙,金银大把花费,粮草大批送出,总算使得边境安稳下来。

此时铺开舆图,苻坚差点哭出声音。

原本还算不小的地盘,近乎缩水三分之一!

东边被蚕食的郡县超过两个巴掌,西边的叛兵牢牢盘踞张凉之地,更时刻觊觎河州,说不准哪天就会再砍几刀。

王猛知道苻坚的心酸,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好言劝说,为今之计不是派兵报复秦氏,更不是收回前凉之地,而是想方设法安定国内。

须知胡人政权都有天生短板,组成的成分太杂,不如东晋王朝有向心力。一旦有火星烧起,很可能牵连一片,使得人心不稳,长安大乱。

按照桓容的话来讲,多米诺骨牌推倒,究竟何时停下,完全是个未知数。

细思王猛之言,苻坚不由得悚然。

一改平日作风,不再行“邀名”之事,而是使出雷霆手段,连杀数名有异心的朝臣,同时将早先投靠的渤海王慕容亮推到台前,借他收复境内的鲜卑部落,使得杂胡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落得族灭人亡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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