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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37)

杨亮祖籍弘农,先祖曾为汉时名臣。魏时仕曹操,晋立后又仕司马氏。元帝过江后,更是助王导稳固政权,功劳着实不小。

有这样的资本,杨亮官居刺使,三代镇梁州,手握一支州兵,对桓大司马并不十分买账。

桓温死后,益州同桓氏结盟,梁州依旧游离在外。

不是说他多么忠于司马氏,而是出身的缘故,加上父祖观念影响,始终看不上桓大司马。

不是十万火急,他绝不会向桓氏求救。

请神容易送神难,桓氏一旦派兵,梁州不易主也不能再如往日,杨氏终归要低头。

论政治手段,桓豁比不上桓冲,但就军事才能而言,他足以比肩桓大司马。接到求救信的同时,桓豁铺开舆图,手指点在汉中郡,心知这根扎在汉中的钉子终于要被折断。

只不过,事情不能由他一人来做。

故而,桓豁一边点兵,一边向幽州和江州送去书信。

既然要卖梁州人情,无妨动作大一些,让杨亮没有抵赖的可能,到时不弯腰也得弯腰!

再者,荆州地处要冲,同样和氐秦接壤。为防氐人声东击西,桓豁不可能擅离,领兵之职也要托付于他人。而桓冲镇守姑孰,同样不能擅离,思来想去,幽州的桓容成为最佳选择。

一来,幽州不与氐秦接壤,苻坚想声东击西都没有可能。

借道?

先问问秦氏答不答应。

二来,幽州上下一心,纵然桓容出兵,朝廷也别想插进手来。谁敢伸爪子,绝对照剁不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桓容需要战功。

桓容出仕以来,名望不断攀高,战功仅停留在北伐鲜卑。寿春之战和派兵接掌豫州,内中牵涉到太多,并不好于世间大肆宣扬。

此番氐人南侵,正是光明正大出兵的机会!

朝廷再是防备,也不可能坐视梁州易主。更重要的是,北府军在扬州,根本来不及出兵。等郗愔集结兵力,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接到荆州消息,桓冲也迅速送出书信,赞同前者的提议,由桓容率兵出征御敌。

桓容起初纠结于氐人出兵的目的,和贾舍人一番商议,又看过桓冲的来信,不免暗中叹息。

自己终归是经验太少,遇事想偏,没能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氐人已经南下,绞尽脑汁于对方目的,实在有些本末倒置。当前要事,是尽快商上表朝廷,请发幽、豫州兵驰援梁州。

至于苻坚王猛出兵的目的,大可以稍后再议。

“明公无需过于提心。”贾舍人放过一把暗火,这些时日总是笑呵呵,让桓容很不习惯,见面都觉得头皮发麻。

“败其于战事,事断其刀兵,无论目的为何,皆不重要。”

翻译过来,乱世之中,计谋固然重要,最根本的还是要比谁拳头大。只要在战场上取胜,无论对方怀揣什么念头,最终都将化为泡影。

桓容点点头,接受了贾秉的解释。

“草拟表书之事交与秉之。”桓容捏捏鼻根。

“事情紧急,需得提前点齐将兵,备妥粮草,此事便交于仲仁。待孔玙从城外归来,劳烦仲仁与他说一声,尽快开南城粮仓。”

“诺!”

贾秉荀宥一并拱手,见桓容没有更多吩咐,告辞退出内室。

走到廊下,两人互相看看,嘴角同时勾起,笑容都有些意味深长。

“此次出征,如能灭氐兵,自梁州入秦境,大事可成三分。”荀宥道。

贾秉微微眯眼,长袖振动,傍晚的凉风绕过指间,语调平缓,话中的内容却让人毛发倒竖,“苻坚是为人雄,王猛亦是大才,可惜不逢时机,又没能早秦氏一步拿下邺城。如若不然,北地局势定然不同,想助明公成就大事,恐要费力几分。”

荀宥点点头,道:“闻王猛病重,未知能否撑过今岁。”

“且看吧。”贾秉看向院中,见有一只领角鸮飞落枝头,倏尔又振动双翼,直向窗边飞去,不由得笑意加深。

“如王猛去世,氐人内部必将不稳。届时,还需劝明公尽快动手,早秦氏一步拿下长安。”

“秦氏?”荀宥挑眉。

“秦氏。”贾秉看向荀宥,缓缓收起嘴边的笑意,眼底暗光微闪,“以我之见,明公登九五不难,难的在于一统中原。”

荀宥蹙眉,沉默良久,再开口,声音中似多出些什么。

“秉之所言甚是。只秦氏同为汉室,且扎根北地,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

“确实。”贾秉继续道,“事难为却非不可为,端看明公如何决断。”

天色更暗,微凉的夜风卷过廊下,模糊了两人的声音。木屐声依旧清脆,直至回廊尽头,方才慢慢变小,终不可闻。

两人离开不久,桓容方才想起苍鹰。转身一看,苍鹰正背对着他,颈羽都竖了起来。

“怎么?”

桓容试着安抚苍鹰,后者直接躲开,继续对着窗口鸣叫。

安抚很不成功,似乎还有火上加油的趋势。

无奈之下,桓容命婢仆取来鲜肉。

不料想,鲜肉刚刚摆到桌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如炮弹般冲了上来,落下时偏又无声无息,飞快的叼起一条鲜肉,两口吞入腹中。

看着来者脑袋上的两撮耳羽,桓容登时无语。

这是他在北边见的那只领角鸮?

或许,也许,可能?

看样子的确像。

苍鹰叫声更加响亮,直接扑到桌上,颈羽完全竖起,明显动了真怒。

面对这种情况,桓容也是无奈,干脆心一横,单臂套上羊皮,直接按住苍鹰脊背。

苍鹰不满的鸣叫,委屈的看向他。

昔日酷帅狂霸拽的猛禽,刺客沦落成一副小媳妇样,桓容也十分不忍心。见领角鸮飞出窗口,盘中已空空如也,又让婢仆送来更多鲜肉,一条一条投喂,总算让苍鹰安静下来,不再愤怒得炸毛。

“好歹曾经同路,别计较太多。”桓容一边投喂一边抚鹰羽,笑道,“厨下有不少肥羊,稍后宰杀一头,取最好的部分给你。”

安抚过苍鹰,发现鹰腿上没有竹管,桓容不免有些失望。

待婢仆来请,猛地一拍手,想起自己要陪亲娘用膳。看看天色,这个时辰了,八成膳食早已摆好,正等着自己。

又给苍鹰喂过一条鲜肉,交代婢仆不要关窗,也不要轻易入内室,桓容踏上木屐,急匆匆赶向东院。

漆盘很快见底,苍鹰移到木架上,满意的振动双翅,开始梳理羽毛。

梳理到一半,窗外又响起一阵鹰鸣,一只体型更大的黑鹰飞入内室,腿上绑上竹管,爪子上竟还抓着一只领角鸮。

领角鸮没有受伤,吓得却是不清。

苍鹰看看它,鹰眼眯起,就要凑过来报仇。不想被一翅膀扇飞,黑鹰当场对它竖起颈羽,明显在表示:老子的存粮你也敢觊觎?!

苍鹰侧身移开两步。

黑鹰是刘夫人所养,在鹰群中地位最高。苍鹰没少被扇,见机不妙,惹不起总躲得起。

至于领角鸮,趁着黑鹰爪子松脱,不顾一切飞向窗口,那速度,简直突破鸟类极限。

经过窗前的婢仆被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心中默念道祖,急匆匆的快步离开,不敢轻易回头。

桓容半点不晓得,自己离开不久,内室中险些酿成一场血案。

快步行至东院,果然不出预料,膳食已经摆好。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坐在屏风前,袁峰、桓玄和桓伟依旧排排坐,每人面前设有一张矮桌。

慕容氏坐在李夫人下首,素淡的衣裙,未戴蔽髻,脸上未涂脂粉,颜色却比在桓府时更盛。或许是心思放开,忧愁尽去,此刻一心一意守着桓伟,明明是艳丽的长相,气质却变得温婉。

“阿母。”

桓容上前行礼,坐到矮桌前。

婢仆打开木桶,舀起满满一碗稻饭。

不论目睹几回,桓容的饭量依旧让桓玄和桓伟惊奇。

刚刚四岁的小孩,不会遮掩情绪,看看桓容身边的饭桶,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碗,桓伟眉头皱了一下,要求保母再添。

“郎君?”

“我要和阿兄吃得一样多!”

如此豪言壮语,瞬间引来数道目光。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仅是笑了笑,并未出言。慕容氏看着桓伟,不知该不该向桓容赔礼。

桓容放下竹筷,笑道:“阿弟想添饭量?”

“对!”桓伟握紧拳头,用力点头。

桓容让保母将桓伟抱到身边,捏了捏小孩圆滚滚的胳膊,道:“会很辛苦,怕不怕?”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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