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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86)

柴火不断添加,火力越来越旺,肉汤二度沸腾。

待肉汤滚了几滚,撇去表面一层,撒上葱叶,香味愈发浓郁,引得人馋涎欲滴。

“煮好的先捞出来。”

厨夫挑起一块猪肉,用筷子扎了一下,确定已经煮透,随手放到简陋的案板上,当当当剁成巴掌大、两指宽的厚片,利落的码到碗里。

“剥些蒜,再倒些酱。”厨夫口中说着,手上不停,转眼之间,切好的猪肉和狼肉堆成小山。

“忙活了大半夜,大家都添些油水。剩下的捞出来放着。这么冷的天,一个时辰就能冻结实,用来煮汤,足够吃两三顿。”

大碗的炖肉送出去,大营上下,每人都能分到一片。蘸着酱料,加一颗蒜瓣,各个吃得嘴角流油。

随行的百姓闻到肉香,不断的咽着口水。本以为没自己的份,没想到竟然分到两碗。

孩童被香味吸引,眼巴巴的瞅着碗里的炖肉。守着规矩,没有身手去抓,而是抬眼看向长辈。

“吃吧。”一名中年男子笑了笑,率先夹起一片炖肉。

众人这才跟着动手,颤巍巍的肉块咬在嘴里,香味溢满口腔,很多人当场红了眼圈。

见妻子顾不得自己,只将肉块撕碎,一块块喂给孩子,男子叹息一声,将自己分到的炖肉送到妻子面前。

“夫主,妾……”

“莫要多说,这段日子让你和阿棋受苦了,等到了幽州,我到工坊里做工,领到工钱,必不让你们再饿肚子。”

男子的声音不高,帐中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回忆之前的遭遇,想到今后的日子,背井离乡的愁绪减少许多,都开始期盼着攒下一份家业,养活一家老小。

“淮南郡公的确名不虚传。”男子感慨道,“去到幽州之后,我等当安下心来,莫要再生出他念。”

众人深以为然,都道此番南下,已是决定在幽州扎根,绝不会妄生他意,为亲人和族人招来祸患。

“阿兄的铸剑手艺堪称一绝,此前为避氐贼,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如今投奔淮南郡公,当能恢复祖姓。”一名同男子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年道。

“闻听有族人居于淮南,只是如今改作行商,已不铸剑。”男子道,“如果遇上,未知是否能够相认。”

男子和少年说话时,账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继而是嘈杂的人声。

少年好奇的掀开帐帘,看到有人抬着大锅,并向他招手,言是有肉汤,立即欢喜的回头道:“阿兄,有肉汤!”

男子走出帐篷,听州兵言,这是桓使君的吩咐,不觉怔忪半晌。回视满脸期待的妻儿,想到从北地带来的祖传宝剑,终于有了决定。

桓容正在武车中休息,压根不晓得,跟着南下的队伍中会藏着一名铸剑大匠。并且,这名大匠祖姓欧,是春秋时期铸剑鼻祖欧冶子的后人!

先有公输长,后有相里兄弟,到长安一行,竟然捞回个铸剑大匠。

只能说桓使君鸿运当头,好运来了,当真是挡也挡不住。

日后知道实情,桓使君感叹运气的同时,想起丢了长安的苻坚,以及被在眼皮子底下捡宝的秦氏兄弟,唯有掬两滴同情的泪水。

把人还回去?

脑袋进水都不可能!

休整一夜,雨雪初停,队伍继续启程。

有了送上门的肉食,大军上下皆是精神百倍。遇上狼群可能藏身的密林,全无半分担忧,完全是双眼放绿光。

别人眼中的猛兽,在尝过狼肉的人看来,全都是肉,不要钱!

路途之上,跟着这支队伍的贼寇不下两股。见识到典魁和许超拳捶野猪、生撕凶狼,意识到这些州兵凶残不比寻常,仔细衡量一番,全都打了退堂鼓。

见过遇上狼群双眼放光的晋兵吗?

休说晋兵,就是部落勇士,在寒冬腊月遇上狼群都要掂量一番。这群人倒好,一旦发现狼群踪迹,根本躲都不躲,绿着眼睛就往前冲。

埋伏在暗处的人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雪地里趴得太久,冻得产生了幻觉?

就这样,千余州兵由北往南,穿山越岭,百兽退避。

借贼寇的嘴,桓容的凶名更上一层。

手下的将兵都凶残成这样,作为掌控这支军队的人,又将凶狠到什么程度?

等幽州兵越过边界,进入魏兴郡,桓容的凶名早已传遍上洛、咸阳等郡,并且传入汉中,顺着行商的消息渠道,迅速向西扩散。

接到桓容南归的消息,桓豁特地派人从南郡送来粮食,专为犒劳大军。

此番桓容北上,和秦氏定下商道契约,得利的不仅仅是他本人,更将惠及整个桓氏。

桓冲人在姑孰,时刻关注北边的消息。和桓豁飞送书信时,字里行间透出,对桓容中此行很是满意。

桓大司马死后,建康盯着幽、荆、江三州,做梦都盼着桓氏生乱。偏偏桓氏内部愈发团结,不说拧成一股绳,外人也休想轻易挑拨。

好处随之彰显。

桓容固然年轻,论眼光、谋略和才能皆超出常人。

推举他为家主,既能将可能的分裂掐灭在摇篮中,更能让桓氏再进一步,完成桓大司马无法实现的宏愿。

历史上,桓豁和桓冲都无取代晋室之心。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桓容横空出世,让两人看到桓氏上升的希望。不客气点说,他们未必看好桓大司马登基,换成桓容,情况就变得不同。

最明显的一个优势,桓容年刚及冠!

年少有谋,不乏才俊来投,手掌财源军队,有扫平天下的雄心,必为一方枭雄!

再有一点,王坦之病重,从传出的消息来看,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很可能熬不过今年。一旦他去世,太原王氏不至就此分裂,但在决出新家主之前,必无太多精力和桓氏相争。

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被利益吸引,半只脚踏上桓氏战车。弘农杨氏尚未表态,就未阻止杨亮父子出兵来看,暗示之意昭然。

天时地利人和,不占其全也占其二。

桓豁和桓冲都在期待,期待着桓容由北归来,期待着桓石虔和杨广拿下西域,期待着桓氏代晋而立,继而发兵中原,完成一统大业!

这种情况下,桓豁有意进一步拉拢陈郡谢氏,计划等桓容归来,叔侄商量之后,立即上表朝廷,将扬州牧让与谢安。

会稽是建康士族的大本营,扬州之内,本就王、谢势力占优,桓氏一直被孤立。

与其占着扬州牧的名头,得不到实际的好处,不如作份人情,让出扬州牧,暂时撇开麻烦,专心经营长江中上游的地盘,为将来代晋伐北积蓄力量。

再者说,桓氏退出,并不代表扬州会就此“和平”。

没了外来力量,建康士族的合作未必持久,十成会因利益生出龃龉,进而分崩离析。

陈郡谢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不提,如高平郗氏和陈郡殷氏等都会有一番争夺。届时,桓氏将不再是被敌视的兵家子,而会摇身一变,成为可以拉拢的潜在盟友。

还是那句话,世事如棋。

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端看如何取舍,有没有独到的眼光,能不能对自己下狠心。

桓容抵达魏兴郡,知晓桓豁派人送来军粮,并有亲笔书信,决定入城休整两日。

不料想,桓使君的车架刚刚露面,立即被兴奋的人群包围。

元月间没有鲜花,代之以大团的绢花,更有木簪银钗飞落。车架沿途经过,完全是绢花如雨,香风袭面。

荆州的女郎不似建康娇柔,另有一股泼辣的娇俏。手挽手拦在武车前,在笑声中唱起古老的调子。

道路两旁的百姓以足顿地,以手打着节拍,欢闹声充斥长街。

少女的歌声随风飞扬,热情、质朴,引得人心弦颤动,再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这股热情彻底融化。

桓容推开车门,立在车辕前。

人群中突然出现短暂的寂静,继而欢呼声再起,歌声飞扬中,“万岁”之声不绝。

桓使君面带笑容,接住一朵飞落的绢花。

路旁掷花的少女满面飞红,大方上前,开口道:“郎君,我心悦你!”

最直白的表述,最简单的话语,不求回报,只为让听者知晓。

“郎君兵发北地,扬我汉家之威。盼郎君能扫除胡贼,恢复中原,复我汉家河山!”

“郎君,我心悦你!”

简单的六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鞭。

少女的声音清脆,笑靥如花。

桓容正身而立,面向少女,深深拱手。

“容定不负父老期望!”

女郎退后半步,和同伴拉起手,又唱起古老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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