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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398)

“诺!”婢仆唯唯应诺,福身不敢抬头。

秦玸转过身,表情愈发冰冷,单手握住腰间宝剑,双眸中充斥寒意。

在他离开不久,刘夫人和刘媵就得知消息。婢仆纵然没说,也不妨碍两人知晓发生在内宅中的一切。

“这孩子。”刘夫人摇摇头,突然咳嗽起来。

“阿姊,阿岚有分寸。”刘媵轻轻顺着刘夫人的后背,感到掌心下的单薄,眼圈泛起一阵热意。

“再者说,阿岚这时回来,必定会引人注目。与其等他人生事,不如顺他的意思。何况,大公子颓废这些时日,如果兄弟俩见上一面,说不定能想通几分。”

想通?

刘夫人苦笑。

她之前那般说,秦玖依旧故我。让他想通,怕是比登天都难。

不提刘夫人和刘媵,秦玸怒气冲冲赶往西院,见到一身颓败的秦玖,怒气更甚,压都压不下去。

“阿兄。”秦玸站在门边,并不走入内室,“这些时日未见,玸几乎认不出阿兄。”

秦玖抬头,表情木然的看着秦玸,不发一言。

“阿兄,”秦玸深吸一口气,道,“玸的剑术是阿兄所教,今向阿兄讨教,未知兄长意下如何?”

“讨教?”秦玖开口,声音沙哑,像是砂砾磨过嗓子。

“阿兄可愿?”秦玸紧盯秦玖双眼。

他之前并非虚言。

眼前这个人太过陌生,陌生得几乎让他认不出。

兄弟俩一坐一立,对视良久。

香炉浮起袅袅青烟,雨水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廊檐下垂下成片的雨幕,倏尔被撕扯成流瀑,砸出一个个晶莹的水洼。

“……好。”

秦玖站起身,脚步微有些摇晃,大衫穿在身上,没有飘逸之气,只显得颓废。

秦氏兄弟皆身材高大,秦玖和秦玸对面而立,个头几乎不相上下。

“请!”

秦玖没有令人取木剑,回身走向木架,抽出一柄宝剑。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锋刃渴饮鲜血。

秦玸颔首,同样抽出佩剑,将剑鞘弃在廊下。

兄弟俩未再说话,迈步走出廊下,对面立在雨中,任由冷意浸透全身。下一刻,剑锋穿透雨幕,寒光相击,发出阵阵嗡鸣。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寒光一道接一道闪过,嗡鸣声震耳。长袖在雨中飞舞,两道修长的身影交错而过,剑锋相抵,杀气四溢。

曾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形同陌路。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一株古木下,秦玖手把手教秦玸和秦玦舞剑。秦玚和秦璟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不及腰间的兄弟,脸上都带着笑意。

那一页融在岁月里,逐渐泛黄,继而碎裂在风中。最终化为细沙齑粉,再无法拼凑。

一剑接着一剑,秦玸用足全力。经历过战火的洗礼,通身煞气。

秦玖即便颓废,一身的武艺终归不是虚假。何况,秦玸的剑术是他亲手所教,几招之后,已是隐隐占据上风。

然而,终被酒水掏空身体,体力不济,优势未能维持多久,很快落入下风。

长剑再次相击,带起的冷风划开雨幕。

刹那间,雨水被从中截断,破碎的雨珠停留在半空,好似慢动作回放一般。

当!

又是一声脆响,两把宝剑同时脱手。

秦玸顺势握拳,狠狠砸向秦玖的腰腹。

砰地一声,秦玖没能躲开,被击中侧腹,脸色一阵青白。

秦玸趁势追击,一拳接一拳砸过去。待秦玖开始反击,兄弟俩竟似恶少年一般翻滚在地,全身染满泥水,眼圈嘴角都带着淤青。

砰!

又是一拳,秦玖仰倒在地,胸口上下起伏,用力的喘着粗气。

秦玸拽住他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却停在半空,终于没有再落下。

“阿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玸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倒在雨中的秦玖,沙哑道:“你不是教我剑术的长兄,不再是年少随军征战,被赞英雄的秦氏郎君,不再是了。”

“阿兄,你知道吗?你的心思,其实我们都知道。”

“四兄没想过和你争,从来都没有。”

“二兄知道、三兄知道,五兄和阿岩都是一清二楚,唯独你不知道。或许你知道,只是被蒙住双眼,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认真去想。”

“胡贼未灭,我们兄弟先起嫌隙,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还能有什么好处?”

“五兄被贼寇埋伏,失去一条胳膊,四兄就带兵屠了胡贼几个部落。相反,四兄和三兄镇守边境要地,阿兄你又做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父王不说,阿母也不说,可不意味着别人都不知道!”

“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何原因?你可曾仔细想过?”

留下这句话,秦玸转身拾起佩剑,取回留在廊下的剑鞘,如来时一般,穿透雨幕,大步离开,再没有看秦玖一眼。

躺在院中,任由雨水当头砸下,秦玖忽然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变成呜咽,似受伤的猛兽,孤独离群,再寻不回归路。

宁康三年,五月初

刘夫人和刘媵离开西河郡,在秦玸和五百骑兵的护卫下,启程前往长安。

有秦玸带来的武车,刘夫人可安心休息,不因旅途而加重病情。刘媵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顾刘夫人,留下贴身婢仆助阿晓处理后宅之事。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刘氏姊妹埋下多年的棋子,一颗接一颗开始发挥作用。

在队伍抵达长安时,西河传来消息,曾为刘夫人诊脉开药的医者突然暴毙,王府后宅中死了两个美人。

秦策趁机敲打麾下文武和新投的豪强,取得不错的效果。

只不过,各家并未停止向王府后宅送美,据悉,有青、冀两州豪强投靠,不只送美人,更送出大量的粮草和人口。

女郎背靠家族,一时间风头无两,王府后宅的老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刘夫人和刘媵仅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说白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天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太过烦扰。何况,这些美人争得厉害,也从侧面反映出各家的态度。

与其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分心,远不如趁机看个清楚明白,究竟哪家可以拉拢利用,有利于统一北方的大业;又有哪家纯粹是投机,于秦氏今后发展不利,可以高高挂起,随时随地抛到一边。

“离开西河,反倒看得更加明白。”用过华先的药方,刘夫人的病况逐渐减轻,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精神也恢复往昔。

“阿姊能够病愈,他事都无所谓。”刘媵接过漆碗,随手放到一边,道,“该与四郎君书信,当好生谢一谢桓敬道。”

“的确。”刘夫人颔首,撇开闹心事,想到关于桓容的传言,不免生出许多好奇,“说起来,他行冠礼时,阿峥特地送回书信,写明要送鸾凤钗。我想问来着,可惜事情实在太多,三两回绕过去,到头来竟是忘了。”

刘媵笑着递过绢帕,道:“我听说桓氏郎君美姿容,被赞良才美玉,相貌品行都极是不凡。每次入建康,都引得女郎挽手阻路,掷果盈车,盛况不亚于当年的潘安仁。”

刘夫人也笑了。

“闻南地郎君雅致,不同北地郎君豪迈,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当面见上一见。”

“四郎君和桓郎君交情匪浅,总有机会。”

“希望吧。”

秦氏和晋室终归不是一路。

秦策有意扫平天下,同南边终有一战。到时是个什么情形,现在实难预料。能不能当面见到桓容,如今还很难说。

如果见到,怕也会是在战场上。

想到这里,刘夫人再次叹息,本来舒缓的表情重又变得肃然。

为了她的病,阿峥让开路,放弃先攻姑臧的机会。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现下尚难断定,今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幽州,盱眙

桓容接到秦璟的书信,知晓诸事顺利,对方信守承诺,暂时驻兵广武郡,当下心头一松。再看桓石虔送来的消息,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姑臧既下,西域商路即将打通。

什翼犍跑去北边,造不成任何威胁;残余的氐兵也不成气候。只要拿下凉州全境,打通往沙州的旧路,西边的事就能告一段落。

准确点说,是最紧要的关节打通,他可以暂时脱开手,将后续事宜交给桓豁和杨亮,自己启程前往建康,完成贾秉制定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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