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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08)

王太后和胡淑仪交换眼色,心下明白,这两人的确是奉命行事,但奉谁的命可就不好说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是司马曜。

“各处将兵已得旨意,各归原位,不再紧闭宫门。”

“诏书宣读之后,官家移往华林园。”宦者顿了顿,似有几分为难,“显阳殿得到消息,皇后尚未移驾,听伺候的人说,隐有不敬官家之语。”

王太后点点头,看向南康公主,道:“南康,你看这事怎么办?莫如我遣人过去?”

“太后拿主意就好。”

不怪王法慧生怒,换谁站在她的立场,都会愤怒委屈甚至是生出怨恨。

本就对成亲之人不满意,为了家族,她才咬牙嫁给司马曜。结果却好,大婚当天天子禅位,掰着指头算一算,她估计是“任职”时间最短的皇后,没有之一。

仅是关在殿中不出声,已经算是好的。换成脾气暴躁的,直接放火烧了显阳殿都有可能。

反正还没圆房,直接仳离?

司马曜不是皇帝,好歹也是晋室血脉,从南康公主论,和桓容还是表兄弟。

王法慧铁了心要离开,固然可以成功,却不能在大婚当日,至少要等司马曜退居临海,和司马道子作伴。

考虑到是自己坑了王法慧,王太后终究叹息一声,命大长乐亲往长乐宫,劝说王氏移到华林园。

“如果不想同天子当面,住到偏殿就是。”

“诺。”

与此同时,消息传至宫外,经过贾秉和周处的安排,传言直指司马曜为了亲政不惜兵困长乐宫和太极殿,威逼王太后和大长公主,胁迫群臣,甚至以文武族人相逼。

闻听之人皆是大哗。

联系到司马曜之前的名声,对此就有了五六分相信。

至于禅位诏书,则解释成淮南郡公挺身而出,在偏殿苦劝天子,莫要做出这般凉薄暴虐之举。又有郗丞相和谢侍中等规劝,包围太极殿的殿前卫当即悔悟,不再助纣为虐。

此后,天子醒悟,愿主动退位,众人共举桓容。

“如此无德之人,怎配为君!”

“大婚之后理当政归天子。如此急切,行此残暴之法,实非明君!”

“昔日就有不孝之名,闻听先帝临终之前有遗诏,言新帝无德,江山托付于淮南郡公。”

“不能吧?”

“为何不能?淮南郡公乃是元帝长孙女,南康大长公主之子,其父亲乃南郡公,前朝大司马桓元子!比起昆仑婢之子,岂非胜出百倍?”

“古有言,夫黄天之命,有德者居之!”

传言各种各样,中心思想却很统一:司马曜不孝无德,桓容天命所归!

建康城地震之时,秦璟已率兵大军拿下酒泉郡,正调转马头,挥师向北,驰袭西海郡。

大军在弱水东岸休整,两只雄鹰先后飞至,盘旋在半空,找准秦璟所在,降低高度,发出嘹亮的鸣叫。

秦璟翻身下马,举臂接住苍鹰,任由黑鹰落在肩头。解下鹰腿上的竹管,看到绢布上寥寥几行字,迎着江风站立,许久未动,仿佛同广阔的天地融为一体。

“将军?”

“吹号角,启程。”

“诺!”

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弱水两岸,骑兵纷纷飞身上马。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声声嘶鸣,旋即汇成漆黑的洪流,在滚滚的奔雷声中,一路席卷向北。

第二百三十章 任性

近万骑兵飞驰西海郡, 马蹄声仿如惊雷, 席卷地平线处, 仿佛大漠深处掀起的恐怖黑风。

西海郡临近大漠,向北即是柔然,自古就是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

因境内有居延海, 水草丰美,形成一片广阔的绿洲,适合人类居住。自汉以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

汉末天下大乱,西海郡几易其手, 先后被几家政权占据。

张凉被灭后, 始终为氐人控制。什翼犍背叛氐秦, 一度曾派兵攻打,可惜都被当地的守将挡了回去。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 反而损失不小。

看过战损, 实在是肉疼, 什翼犍再不甘心, 也不得不暂时收兵,打消拿下西海郡的念头。

长安被破、苻坚驾崩的消息传来,西海郡守将当即下令,自他以下,将兵皆腰缠麻布、臂绕百巾,并打出为氐主复仇的旗帜,招揽逃窜的残兵贼寇,不断壮大势力。

西海郡守将出身氐秦宗室,同苻坚的关系实属一般。说是哀痛苻坚身死,不如说是抓住时机,充实手下军队,以图自立。

乱世之中,实力代表一切。

盘踞西海郡,令边民垦殖,以当地所出同商队市货,时不时再假扮沙漠流匪徒抢上一回,可以说,苻将军的计划不算坏,给他充裕的时间,的确可以发展成气候,建国也非不可能。

可惜的是,桓容和秦璟都看好西域商路,不可能放任这股势力壮大。

两人是否会有一战,战起时,谁胜谁负都是以后的事。现如今,他们的目标一致,扫清所有阻碍,确保西行商路畅通。

故而,盘踞西海郡的氐人成为明晃晃的目标和靶子。

如果这几千人撤入大漠,尚且能留得大好人头。假若是赖着不走,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氐将听过秦璟大名,却没有真正的面对面打上一场,对传言始终有些半信半疑。

如今大兵压境,看到滚滚的黄沙,烈烈的战旗,以及骑兵似狼群般的唿哨声,派出打探的骑兵都生出几分寒意。

这不是寻常的军队。

和他们遭遇,绝对会有一场恶战。是否能守住西海城——不,能不能保住性命,弃城逃入大漠都是个未知数。

良久的沉默之后,有幢主大着胆子,建议苻将军放弃守城,趁着敌人尚未发起进攻,尽速退入大漠。

“过居延泽即是柔然,七八月间,郁久闾、俟吕邻、勿地延等部皆在附近游牧。将军同俟吕邻氏有旧,可以金银相赠,请其助将军北撤。如其不肯担上干系,不愿出手相助,只需让开道路供大军经过即可。”

幢主并非无的放矢。

按照此计行事,固然会失去面子,却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保住这几千兵力,无论是在大漠中发展,还是寻机再次南下,都会有所依仗。如果不识时务,一门心思的撞南墙,和数倍于几的敌人交战,别说东山再起,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西海郡。

苻将军沉吟良久,有心摇头。如果就这么放弃西海郡,他实在不甘心。可是,扫过众人表情,心头就是一沉。

很显然,十个里有九个想要撤走,剩下的那个未必想战,仅仅是碍于颜面,正在左右为难。

“罢!”

氐将叹息一声,当下做出决断,召集全军,放弃西海郡,绕过居延泽,北入大漠。

“将军,为拖延敌兵,需得留下一支骑兵殿后。”一名穿着长袍,发束葛巾,却是五官深邃,明显有慕容鲜卑血统的谋士道。

氐将点点头。

“再则,行动匆忙,带不走的粮草皆要焚毁,城中汉人当尽数诛杀。”谋士继续道。说话时,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所言不是人命,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氐将点头,尽照谋士所言行事。

趁秦璟未至城下,氐将以最快的速度点兵,飞驰向北。

途中接连派出骑兵,打探西海郡内的变化。

知晓殿后部队已经动手,遥望西海城方向升起的浓烟,氐将调转马头,扫视萎靡不振、活似老婆积蓄一并被抢的众人,扬声道:“昔日先祖可入中原,以汉人为羔羊,我等亦能!”

“今日不过暂撤入大漠,他日再次南下,金银、绢帛和奴隶任抢!”

听到这番话,众人的士气总算有所提振。

氐将还要再说,突见远处烟尘滚滚,五六骑自南飞驰而来。马上骑兵皆身负重伤,满身满脸尽是血污。

奔驰到近前,几人都是滚落到马下,全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

认出几人是殿后部队,自氐将以下全都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禀将军,是秦氏、秦氏!”一人伤势相对较轻,捂住肩上的伤口,挣扎着抬起头,沙哑道,“大军出城不到一个时辰,敌兵即杀到!”

“殿后五百人,如今只剩下我等。”

“敌兵不入城,仅杀人!”

“我等拼死赶来,只为给将军送信,敌兵此来,为的不只是拿下西海郡!将军需得尽快……”

此时,天边乌云压来,闪电爬过云层,闷雷声犹在耳边。

氐将心头巨震,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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