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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464)

国朝正是用人之际,想要纵情山水,可以。先出仕边州,打几场仗,做出实打实的成绩,再入朝“服务”几年,为家族做出贡献。

等到有了继任者,辞官挂印随意。

王彪之深以为然。

“安石所言甚是。”

同陈郡谢氏相比,琅琊王氏终归是刚刚复起,更需要巩固在朝堂和地方的实力。

谢氏族中能人辈出,封胡羯末,谢氏玉树举世闻名。

琅琊王氏想要赶超,还需相当时日。

不过,谢安和王彪之心中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以桓容的性格和能力,必将政权牢牢把于手中,类似王导和王敦的时代不会重现,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更不会再来。

对两人来说,这是好事也是难事。

好在天子强势,他日南北决战,胜算就多出几分;难在君权愈强,家族的生存方式不得不发生改变,甚至要做出让步。

两人随驾巡狩,眼界进一步开阔,在大事上有所把握,该让步的时候也会让步。

族中之人则不然。

想要说服众人,让他们明白必要的让步无损家族,甚至会福荫子孙后代,还要费些口舌。

好在谢玄和王献之都为天子重用,作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子弟,遇到大事,两人知晓该如何决断。

谢安和王献之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说服族老,并与姻亲书信,劝服众人莫要行错事,尽全力为族中郎君铺路。

王朝处于上升期,强势的君权实为必要。

待到南北一统,天下归一,朝堂该如何运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桓容是为英主,他的继任者如何,目前还是未知数。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面对桓容,谢安和王彪之可以妥协,甚至做出退让。

换成其他人,有桓容的能力且罢,如无足够的能力,不能让高门折服,君权臣权此消彼长,对树大根深的士族高门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

谢安和王彪之想法类似,却没有诉之于口。

就现下而言,桓容尚未大婚,继承人还是未知。但桓容是不是有亲生子,对士族来说并不重要。

两晋时代,兄传弟、叔传侄的例子并不鲜见。司马奕被废,登上皇位的司马昱甚至比褚太后都长一辈。

有这样的前提在,对于桓容的大婚之事,顶级高门很少置喙。

似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这样的家族,多在士族内部联姻,基本不会送女郎入宫。故而,桓容大婚与否、有没有亲生儿子,对谢安和王彪之来说,影响并不大。

只要桓氏家族在,不愁没有继承人。

这是士族常用的做法。

谢安着力培养兄长子女,王彪之肯为家族向王献之让步,俱是因为如此。

人都有私心,但在家族面前,私心终会被碾压。如果私心压过理智,家族也会走向衰弱。

这是维持士族高门延续的诀窍,代代相传,从未发生改变。

相比之下,想借外戚身份更进一步的,往往会盯着皇后之位。而这样的家族,压根过不了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那一关。

综合种种,只要桓容乐意,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单身的皇帝,并非不可能。

随甲士飞驰入城,百官接连驾车出迎,天子归来的消息迅速传开。

百姓口耳相传,确定消息属实,纷纷丢下手头事,或是跟在车驾后,或是聚在回台城必经的道路两旁,翘首以待,只等天子大辂出现。

不分男女老少,手中都握有柳枝香草。

娇俏的女郎手挽着手,听到马蹄声,脸颊登时染上晕红。

有胡商初来乍到,生意刚刚谈到一半,就见买主急匆匆转身离去,连解释都没有一句。目瞪口呆之余,忙拉住人询问。

“官家归来,谁还有心思市货!”

被拉住的商人很是不满,丢下一句话,掉头就往坊市外跑去。

眨眼之间,坊市内空掉大半。

许多临街的商铺门都没关,就那样大敞着,任由货物摆在架上,掌柜和伙计通通不见踪影。临街的食铺上,白胖的包子馒头冒着热气,新出锅的炸糕和胡饼散发着焦香。

几枚铜钱散落在地,压根无人去捡。

甚至有不少胡人都丢下货物,跟着建康百姓一起涌出坊市。

留下的胡商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选择。

留下等着?

还是跟着旁人一起去迎圣驾?

一队巡坊的甲士走过,另有数名文吏捧着纸笔,每走过一座商铺,都会记录下几笔。

走到胡商跟前,见到几人窘况,文吏明白根由,当下笑道:“几位可是新至建康?”

胡商点点头。

他们的汉话并不十分流利,好在文吏用的是鲜卑语,还会几句简单的匈奴语,彼此交流无碍。

“官家巡狩归来,百姓都往城中迎圣驾,坊市会关闭半日。”

“几位的货物可以暂留在此,也可带回客栈。”文吏顿了顿,道,“不过,城内的路现下不好走,几位要回客栈,估计要等上半个时辰。”

胡商商议之后,决定将货物留在摊位前,同时交出木牌和税牌,由文吏详实记录。不是他们心大,而是糖铺和绸缎铺都大敞着门,随便几袋糖,都比他这些兽皮值钱。

建康城内,北城门通往御道的长街上,早已挤满了人群。

两队甲士立在路旁,铠甲鲜明,长矛紧握手中,英姿飒爽。

城头响起鼓声,城门大开,一队骑兵鱼贯而入。

马上骑士背负长弓,腰佩长刀,各个肩宽背阔,通身的彪悍之气。

为首的几名骑士打出五行旗,遇风卷过,旗帜烈烈作响。

人群屏息凝神,马蹄声清晰可闻。

骑兵后是身着皮甲的步卒。

步卒分成两列,拱卫天子大辂,刹那冲击众人的视线。

大辂门窗俱开,桓容身着衮服,头戴冕冠,十二旒垂落眼前,随车身微微晃动,彼此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刹那之间,人群似被按下开关,“万岁”声如潮水奔涌,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欢呼声中,柳枝香草如雨飞落,伴着无数的绢帕绢花,顷刻铺满长街。

“喜迎君归,千秋安泰……”

清亮的调子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一句连着一句。少女们彼此相和,声音交织在一起,连绵成网,罩上众人心头。

桓容为之触动,起身走出大辂。

一簇阳光自半空洒落,苍鹰展翅而过,旒珠炫发彩光,衮服上的纹路相映成辉,袖口的云纹似在缓缓流动。

桓容站在车前,人群愈发显得激动,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凝聚成无形的飞龙,咆哮而起,直冲云霄。

欢呼声中,环佩绢花如雨,绢帕香风袭人。

桓容尽量维持严肃表情,眼角余光瞄向谢安等人所在的车架,盛况不亚于己处,不免欣慰颔首。

虽说逃不过这遭,总归挨砸的不只是自己,甚好。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决断

天子归京的盛况,一度为建康百姓传颂, 热度数月未曾消散。

有幸亲眼目睹这一盛况, 城内的胡商都是满心震撼。回到客栈中, 彼此对坐,想要开口, 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胡商实在坐不住,寻到城内族人,试着打听桓容登基以来的情况。想要弄清楚, 为何这位年轻的天子如此得民心, 威望如此之重。

“即便是当年的匈奴大单于, 也未必有这般荣耀。”

胡商们的疑惑太多,沉沉压在心头。如果不能得到回答, 怕是连觉都睡不好。

见他们这个样子, 来者不免失笑。

“官家得民心实是理所应当, 有甚可奇怪。”

“官家?”胡商诧异道, “子斤,你莫非已发誓效忠汉人?”

闻言, 室内诸人神情各异, 有两三个甚是不满。

“是又如何?”秃发子斤横了问话的人一眼, 没好气道,“什翼犍志大才疏,所部早被打散,遁入漠北草原,数年未闻得消息。我部首领看清形势,率众臣服桓汉,日子过得如何,你们有眼睛,可以自己看!”

众人神情微变,有人想开口,立即被身边人拉住。

“别怪我话说得不好听,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都出身拓跋鲜卑,早年间也曾雄踞草原,内迁中原,风光一时。可惜时运不济,被慕容鲜卑击败,就此一蹶不振。”

回忆部落早年的荣耀,室内气氛更显得压抑。

“大首领身死之后,拓跋鲜卑再未能恢复往昔。诸部分散,有的臣服慕容鲜卑,有的追随氐人。”

“臣服慕容鲜卑的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诸位也知道。秃发部跟着什翼犍投奔氐人,苻坚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也不过是空口白话,日子未必强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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