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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533)

见到秦军如此阵势,乌孙昆弥不由得心生警惕。做过几次试探, 皆无功而返,反而损失百余精锐骑兵。

“昔日秦帝扫漠南,皆是以强对强,未见有这般举动。”

在众人心里,秦璟虽是汉人,作风却比胡人更加彪悍。

带兵横扫漠南草原,每战皆冲锋在前。面对多余自己的敌人,仍采取骑兵对冲,从未有过固守之事。

不折不扣,就是一尊杀神。

如今高挂免战牌,坚持不出战,究竟为何?

乌孙昆弥的疑惑,同样充斥在高车诸部首领心里。

思来想去,众人依旧是满头雾水,不明白秦璟为何会一改平日作风,无视己方挑衅骂阵,始终坚守营地不出。

如果换个人,众人八成以为是兵力悬殊,主将怯战而已。

可面对的是秦璟——声名远播、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谁敢这么想,绝对是脑袋进水了。

更重要的一点,秦璟扎营之处,恰好挡在攻城必经的路上。

想要攻打朔方城,必须先破城外大营。而从斥候的回报来看,别说攻营,靠近射程之内,立刻会被射成刺猬。

进又进步不得,退又不甘心,难道继续耗着?

“这该如何是好?”

乌孙高车在漠北会盟,联合出兵,貌似强兵劲旅,声势不小,一旦战鼓声起,必当无坚不摧。实则存在不小的短板。

一来,双方的联合不似长安和建康,以两国为基,而是各部松散联盟,注定人心不齐,部落首领各怀心思。

造成的结果就是,顺风仗能打,逆风仗堪忧。

战事顺利且罢,如果形势对己不利,什么昆弥的命令、大首领的军令,统统丢在脑后,为保存部落力量,调头就跑绝不稀奇。

二来,此番南下,目的是为劫掠。

草原上遭遇大旱,草木枯萎,河流断绝,牛羊大批饿死。偏又生出疫病,患病的野兽和牲畜污染仅存的水源,使得情况每况愈下。

乌孙高车联合,实为无奈之举。

双方都忌惮秦军的威名,独自南下心中没底,拉上对方垫背,才增加几分信心。

按照原计划,骚扰雁门、广宁、渔阳等地的游骑都是幌子,主要为吸引秦兵注意,掩盖大军的主攻方向,避免长安发现主力所在,提前集合兵力。

随着大军逼近朔方,秦璟带兵驰援雁门,计划算是成功一半。

乌孙昆弥和高车首领都很兴奋,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反正他们不打算占地,攻破朔方城,劫掠一番就跑,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中途生变,牵制雁门守军的两支部落西逃,使得计划提前曝露,更引来秦璟这尊杀神!

一时之间,乌孙昆弥和高车首领都开始心中打鼓。有的小部落吃过秦军的亏,没了之前的信心,暗中生出退意。

若是战胜还罢,若是败了,以秦帝的作风,自己的部落都可能就此绝灭,沉底烟消云散。

此次南下,高车六大部齐齐出动。

其中,狄氏和斛律氏帐下都有汉人和氐人谋士。

为大军制定南侵之策的,正是狄氏首领帐下的两个汉人。在漠北久居多年,言行举止都类胡人,唯有长相迥异。

两人祖上本为汉臣,灵帝在位时,于朔方郡出任职吏。

后遇黄巾起义,魏蜀吴三分天下,司马氏代魏,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夏,其祖辗转边州,为胡部所掳,为保性命,先依附匈奴帐下,后转投鲜卑,做下不少恶事,被边民斥为汉贼。

遇中原杀伐,鲜卑部落战败,其父祖主动部落北迁,投入高车狄氏帐下。

时至今日,这两人再不以汉人自居,反将自家遭遇全归罪于汉室,对中原怀抱刻骨仇恨。趁大灾,合力鼓动高车首领南下攻打朔方,并非为部落考量,更多是出于私心。

他们压根不在于高车人和汉人会死多少,也不在乎谁胜谁败,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边州血流成河,以报大父被赶出朔方之仇,以血父兄葬身草原之恨。

他们仇恨汉室,对胡人同样没多少忠诚。

因家族的遭遇,父祖的仇恨,心智早已经扭曲。

说他们歹毒都是抬举。

这两个人,纯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且是颇具智商,危险性极高的疯子。

“依仆来看,秦帝正在等援军。”一名谋士出言道。

“援军?”帐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然。”谋士早料到有此反应,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漠北诸部联合,且有乌孙为盟,能战之兵超过八万。加上能控弦的羊奴,足可超过十万。朔方守军不过两万,秦帝麾下仅一万有余。大军三倍于敌,兵力如此悬殊,秦兵善战又如何,照样会心生畏惧。”

“此言有理!”狄氏首领恍然大悟,黝黑的脸膛浮现一抹兴奋。

“依仆之见,秦帝必会从临近边郡调兵,或是征召青壮。首领如要攻入朔方城,取得大胜,必要先发制人,设法拦住送信的骑兵。即使拦不住,也要抢在援军抵达之前,击破城外营盘!”

提到出兵,狄氏首领兴奋稍减,面露迟疑之色。

“如为秦军之计,又该如何?贸然出兵,正好落入对方圈套!”一名氐人谋士出言反驳。

他早看不惯这两个汉人,即便对方所言句句在理,也会出言反对。

殊不知,此番为反对而反对,恰好说到了关键处。

秦璟之所以按兵不动,的确是计。

为的是诱高车和乌孙主动发起进攻,在城下牵制对方兵力,以奇兵袭其大营,绝其后路。

早在离开雁门郡之前,秦璟就与秦玚书信,后者从西海郡出发,正率一万五千大军飞驰朔方。

此外,安排好雁门诸事,秦玖同样调兵西行,追在秦璟身后,星夜兼程赶往朔方战场。

从舆图上看,两支军队一东一西,加上驻扎朔方的秦璟,正好堵住高车和乌孙大军三面,想要逃出生天,唯有选择往北。

秦军会让这些到嘴边的鸭子飞了?

显然不可能。

哪怕是为南边的粮食,也要把人留下来!

苍鹰和金雕往来传讯,援军的动向不断送到秦璟面前。

计算秦玚和秦玖抵达的日期,秦璟联络城内的秦玦和秦玸,派出十余骑,佯装求援,进一步迷惑敌军。

敌军果然中计。

抓到派出求援的飞骑,未得到切实口供,却缴获秦璟的“亲笔”书信,狄氏首领的最后一丝顾虑被打消,不顾天色已晚,带着书信去见乌孙昆弥。

至于抓到的秦兵,暂时不能杀。要说服乌孙昆弥,这个人还有大用。

他离开不久,关押秦兵的帐篷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门前守卫没有询问,直接放行。

来人是漠北的一支小部落首领,常年游走在靠近漠南的草场,同南来的商队打过不少交道。

因其常同商队市货,部落并不仅靠游牧为生,蔓延整个草原的大旱,对这支小部落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损失的确有,却非是活不下去。

这次随大军南下,实有几分迫不得已。

实事求是的讲,他并不想同长安为敌,更不想因为此事,断了部落的财路。

遇有常年交易的商人秘密联络,许他不少好处,就为保住被抓获的秦兵性命。首领考量一番,欣然应允。更送出回信,他愿意把人救出来,并详叙联军的具体情况,条件是能投靠长安,得秦帝庇护,举部迁往漠南。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狄氏首领的眼皮子底下,对方却始终没有半点察觉。

或许是专注于攻城之事,也或许是对小部落的天然蔑视。

总之,这支由敕勒人组成的小部落,成为撬动整个战局的一颗棋子,正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带给高车和乌孙大军的损失,几乎是毁灭性的。

帐前的守卫早被首领买通。

因其出身氐部,在狄氏帐下不受重用,又常被莫名打压,早含一口怨气。敕勒首领递出橄榄枝,以利诱之,双方一拍即合。

“人就在里面。”一名守卫手按长刀,举起身侧的火把,目光扫视四周,低声道,“首领去见乌孙昆弥,那两个汉人也跟了过去。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轮换,想把人带出去,必要尽快。”

“好。”

敕勒首领点点头,走进帐篷里。见到一身鞭伤的秦兵,先表明身份,取出商人带给他的信物,随后打开带来的包裹,来不及为秦兵治伤,只能肉疼的喂给他一丸伤药,利落的扯掉染血的短袍,给他套上敕勒部的皮袍。

“跟我走,莫要出声。”

两人离开之前,特地在帐中布置一番,如不走近,秦兵仍似躺在原地,因鞭伤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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