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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84)

此人姓张名禹,字叔臣,是西汉御史大夫张汤的后人。在太史公司马迁编撰的史记中,为酷吏专门列传,张汤赫然在列。

张汤好用严刑峻法,专门同豪强作对,本人却是清廉简朴,既有酷吏凶名,又有廉吏美誉。

作为张汤的后人,张禹身奉祖训,不喜儒学专好刑律,秦玚说其“家学渊源”,并无半分贬义,实为褒奖。

北地战乱百年,胡人南迁占据汉家土地。

秦氏坞堡孤立西河,遭群狼环伺,需要张禹这样的人来震慑宵小,撬开探子的嘴,获取更多情报。

“这七人潜入坞堡日久,怕是不只散布流言。”秦玚沉声道,“待我见过阿父,再同参军商议。”

“仆即从堡主处来。”张禹面带笑容,视线扫过被按跪在地上的探子,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竟让后者脊背发寒,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张参军见过我父?”

张禹点头,道:“堡主已知此事,令仆来见郎君,言这几人罪大恶极,必仔细询问,其后砍头戮尸,悬于堡墙之上。”

当着几人的面,张参军没有半点避讳,压根不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担心几人会视死如归,咬碎大牙也不开口。

“既如此,人就交给张参军。”秦玚抬起右臂,仆兵当即松开七人,交给张禹带来的人接手。

待健仆将七人拉走,张禹笑道:“两个时辰,供词必送到郎君面前。”

话落,张禹拱手告辞,瘦高的背影消失在几人眼前。

秦玦靠近秦玚,低声道;“阿兄,每次见到张参军,我都觉得后颈发凉。”

秦玸没说话,却是重重点头。

啪!

秦玚用力拍在秦玦的肩后,直将他拍得一个踉跄,秦玸知机后退两步,堪堪躲开兄长落下的巴掌。

“这话别让你四兄听见,为请回张参军,你四兄没少费脑筋。”

秦玚环抱双臂,视线扫过两个弟弟,道:“张参军耿介之士,经纶满腹。我日前听闻,阿父有意请他教导你们刑律,此后见面的日子还多,莫要再出此言。”

“诺。”

秦玦和秦玸互看一眼,齐声应诺,当真是心有戚戚焉。

“阿兄,我和阿岚没有管理坞堡的才能,只想上战场和胡人厮杀,你能和阿父讲讲情,学刑律之事能免则免吧?”

秦玚摇摇头,有些“可怜”自己的兄弟,奈何事情是阿父提出,据说玄愔也持赞同态度,想改变当真是难上加难。

“努力吧,扛一扛就过去了。”

“……”这是扛一扛就能过去的事吗?

想起库藏的秦律汉法,再想想历代先祖搜集的春秋战国法典,秦玦和秦玸顿觉前途昏暗。

预期日日面对张禹让人颈后生寒的笑脸,兄弟俩只差抱头痛哭。

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另一边,七个探子被拖入暗房,绕圈绑在木架上。

七人中间立有一个铜柱,将近有八尺高,需两人合抱。

一个健仆打开铜柱底部的挡板,向内部投放柴料。另一个吹亮火折子,点燃一段麻线,待火苗跃起,投入柴堆之中。

挡板合拢,火焰在铜柱内部燃起,灰黑色的浓烟自未闭合的上方升起,呛鼻的味道迅速扩散。

七人距圆筒仅有五六步的距离,随筒内温度升高,七人均开始流汗,不停的咳嗽。

直到七人满脸大汗,几乎要咳出肺来,张禹才令健仆开窗,开口道:“商纣之时,妖妇妲己祸国,立铜柱,行炮烙。”

咕咚。

七人同时咽了口口水,眼中现出恐惧之色。

“传闻,遭此重刑之人,皮干肉枯犹能不死,直至骨酥脏糜方可咽气。”

铜柱内温度愈高,健仆泼出一碗水,耳边能听到呲呲声响,眼见水汽蒸发,七人仿佛看到自己受刑的样子,恐惧之色更甚。

“春秋有法,罪人剔骨断足,战国有律,囚犯黥面车裂。”

“尔等数典忘祖,叛我汉家,投靠胡人,今潜入坞堡散布流言,险些酿成民乱,罪不可恕,已是必死无疑。”

张禹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听在几人耳中却如雷声轰鸣,闪电落下,砸得他们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手脚哆嗦得不成样子。不是被粗绳捆在木架上,此刻怕都已瘫软在地。

“下场都是死,但死法总有区别。”

“尔等就此招供,能一刀砍头,换个干净利落。如若不然,我有不下十种手段,可让尔等尝尽断骨剜心之痛,仍留有一口气,想死亦不可能。”

说话间,健仆燃起火盆,黑色的烙铁被烧得鲜红。

张禹没有亲自动手,而是令人绑住七人的嘴,避免他们咬舌,随后道:“如果想招,最好此时点头,如若不然……”

不等他将话说完,已有三人拼命点头。

“想招?”

这次不只三人,而是七人一起点头。烙铁递到眼前,几人的神经紧绷到极点,惊恐得流下眼泪,口中发出“呜呜”声响。

张禹令健仆解下一人,带到隔壁问话,问完另行关押,避免几人串供,道出假情报。

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七人的口供便已问完。

翻看文吏记录的纸页,张禹不禁冷笑。

“真没想到。”

坞堡竟然出了内鬼!

“我去见堡主,仔细看着他们,别让哪个死了。”

“诺!”

为免消息泄露,张禹没有先去见秦玚,而是直接请见秦策。

彼时,苍鹰飞回坞堡,带来秦璟在南地的消息。得知又有舆图入手,父子几个正高兴,见到张禹呈上的供词,高兴喜悦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尽是怒火。

“此事属实?”

“是真是假,明公将人拿来一问便知。”

“来人!”

秦策当真不敢相信,坞堡内部竟埋下了氐人的探子,而且一埋就是数年!

“其祖曾为曹魏郎官,祖籍上郡,父兄皆为胡人所杀,我不明白,他怎么会投靠氐人!”

秦策怒到极致,猛的抽出佩剑,削掉桌案一角。

秦玚没出声,胸中的怒气并不亚于秦策。

“阿父,此事不容小觑,其入堡多年,熟知堡内,去岁更随玄愔南下。此次玄愔南下途中遇阻,有来历不明的刺客袭击船队,恐同其有关。”

秦氏坞堡每年都会派人往南地市粮,遇到水旱之年,队伍多行几次并不稀奇。然而,秦璟两次随船就有些惹人眼。

“阿父,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尽快叫玄愔回来!”

如果遇袭之事同此人有关,按照预定日期返还实不可取。

“好!”

秦策当机立断,写成一封短信,绑到苍鹰腿上。

“张参军。”

“明公。”

“人带来后交给你审。”秦策沉声道,“死活不论,我只要供词。”

“诺!”

后宅中,刘夫人同样接到书信,当即唤婢仆开箱,取出秦璟猎得的白狼皮。

“藏了几年,如今却要送人。”刘夫人靠在榻边,对陪媵的亲妹笑道,“阿妹,你说说看,这真是送给桓氏子?莫不是送给哪个高门女郎,信中不便写?”

“阿姊,四郎君的性格你也知晓。如他不肯说,再问也问不出来。”

“确实。”刘夫人笑着点头,令婢仆将狼皮铺开,道,“当年他猎到这匹狼,夫主想要都没要下来。如今说是给人做护手,倒真是舍得。”

说话间,苍鹰又从窗外飞回,右腿上缠着秦策的书信,伸出左腿,显然是等着李夫人的回信。

“阿黑这么聪明,都快要成精了。妾早年读过神怪异志,里面就有类似的记载。”一名妾室轻笑出言。

刘夫人恍如未觉,取出早写好的绢布,仔细塞入竹管内,绑到苍鹰腿上。

“去吧,等到四郎回来,该备的都会备妥。”

苍鹰振动翅膀,没有急着飞走,缓缓在室内盘旋一周,忽然俯冲而下,抓乱了一名妾室的发髻。

伴着金钗落地声和妾室的惊叫声,苍鹰得意的飞出木窗,很快不见踪影。

刘夫人扫一眼惊慌的妾室,后者被婢仆拉了一下,马上停止惊叫,委屈的跪坐好,任由长发披散。

“夫人,奴……”

刘夫人却不看她,站起身对陪媵道:“阿妹,我去库房选绢,这事你来处理。”

“诺!”

刘道云福身应诺,刘夫人转身走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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