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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92)

“怎么?”

“你我三人总要留一人在盐渎。”石劭正色道,“依我之见,仲仁擅谋略,随府君北伐,一路上可出谋划策。你我擅经济内政,留在盐渎更为妥当。”

钟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录完最后几行字,接过婢仆递上的布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敬德所言甚是。然此事还需禀报府君,由府君裁量。”

钟氏和荀氏都是助曹魏争夺天下的功臣,虽然钟琳和荀宥两支没落,一路从北方逃到南地,险些性命不保,其底蕴仍非石氏能比。

石劭本意并无过错,的确是在为桓容考量。但他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臣”,哪怕出于好意,也不能代替桓容做决定。

钟琳和荀宥早发现这点,却没有贸然出言。

一来,两人新投桓容,根基尚浅,遇事不能率性,必谨言慎行。二来,就此事出言,难免有挑拨的嫌疑,很可能会事与愿违,好事变成坏事,引来石劭疑心。

吹干纸上墨迹,钟琳收起算筹,打算先同石劭去见荀宥,再往粮仓一行。

“府君不在府内?”

“府君去观公输和相里造车。”

“造车?”

“武车。”

两人行过回廊,恰遇几名婢仆迎面走来。

婢仆们福身让到一侧,微垂颈项,待两人擦身而过,却禁不住抬起头,视线追随而去。

石劭俊美,钟琳儒雅。

两人都是身姿修长,宽袖长袍,行走间腰背挺直,道不尽的俊朗潇洒。

目送两人离去,婢仆们长舒一口气,互相看看,脸颊都有些红,忍不住掩口轻笑。

“近日常见几位舍人,却少见郎君。”一名婢仆道。

“是啊。郎君又要北伐,未知何日才能归来。”另一人接言。

想到桓容将要北上,婢仆们收起笑容,方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日前阿黍同建康来人叙话,我听到一些,好似是大司马下令,郎君才要随军北伐。”

“真的?”

“千真万确!”

“郎君刚到盐渎数月,此意实在令人费解。”

“听闻大公子之外,仅有郎君随军。”

“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不去?”

“三公子好似在建康养伤,二公子,”掌握消息的婢仆左右看看,确定回廊四周无人,示意几人靠近些,低声道,“我听说二公子废了。”

“废了?”

婢仆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说话者眨眼,方才面露恍然。

对一个男人而言,什么才算是废了?

压根无需明说。

“真是这样,难怪不能随军。”

“可那也不该是郎君!”一名年纪稍小的婢仆道,“不是还有四公子……”

“咳!”

几人正说得起劲,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咳嗽。

婢仆匆忙间转身,竟是阿黍站在廊下,距几人不到十步远。

“聚在这里作什么?侧室可打扫干净?郎君的衣箱可整理妥当?”

阿黍声音不高,表情却极为严肃。

婢仆们不敢继续闲话,忙不迭告罪一声,快步穿过回廊,三人前往整理衣箱,余下都往清扫侧室。

待婢仆们行过拐角,阿黍方对身侧一人道:“此番郎君北上,麻烦定然不少。你回建康禀报殿下,郎君身边有私兵八十九人,另有秦氏部曲二十人。”

“秦氏部曲?”

“不要多问,如实禀报便是。”

“诺!”忠仆抱拳。

“再则,来盐渎时,未想过会遇上兵事,并未为郎君备下护甲。”

“此事殿下已知,我来之前,殿下已往台城两次,六月之前定会有人送来。”

“那就好。”阿黍松了口气,“此行我会跟随郎君,不惜性命也会护得郎君周全。”

忠仆点点头,两人未再多言,就在廊下分开。

阿黍往后堂为桓容打点行李,尤其是随车的香料,除了桓容,仅有她和小童能碰。

忠仆出府西行,由水路过京口,疾奔建康。

南康公户等着他的回信,必须日夜兼程,半点耽误不得。

与此同时,桓容行至西城作坊,看到公输长带着徒弟打造武车,越看越是钦佩,满目都是惊叹。

武车是由马车车厢改装,从外部看,同寻常车辆并无多少区别,仅是车壁加厚,车身加重,车辕上多出两块挡板。

然而,经过公输长的讲解和演示,桓容压根没法再视其为马车。不客气点讲,除了没装热武器,这简直就是原始版的“装甲车”!

“之前车厢装有夹板,仆已更换木料,非是攻城弩,无弓箭可以穿透。”

“车厢外层漆有殊材,可防火攻。”

“夹层内置弩箭,遇到险情,府君可推开车板,拉动机关。”

车厢由公输长改装,设置机关的则是相里松和相里枣。

车厢侧窗和车门重新拆装,车壁前有活动的挡板,一旦有敌人靠近,桓容无需走出车内,只需拉动设在暗处的机关,立即弩箭其发,百米之内的敌人都会变成刺猬。

“府君,车轮处也有机关。”

相里枣刚刚及冠,还带着些许跳脱,示意桓容退后两步,单手敲了敲车壁。轮轴处陡然多出三杆尖刺,木质的棱角,表面包铁,在白日里闪着寒光,令人头皮发麻。

“若是陷入战阵,可开启此处机关。这些撞刺足可斩断马腿,撞飞敌兵。”

桓容咽了口口水。

哪里是撞飞,百分百会一撞两截,顺便再扎几个窟窿。

“车虽好,然如此一来,重量增加,拉车的马匹也要增加。”

公输长和相里兄弟皱眉。

身为晋朝的技术宅,他们只顾着安全方面,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再者,战场上刀枪无眼,如果马匹受伤,车恐将无用。”

桓容提出的都是现实问题,公输长和相里兄弟神情肃然,凑到一旁开始商量,是否要继续改装,争取减轻重量。

如果车不能动,威力再强也是无用。

“府君,如遇险情,仆可代马拉车。”

典魁语出惊人,众人均是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

“典司马,关乎郎君安危,万万不能儿戏。”

典魁圆瞪虎目,怒道:“如此要事,焉能儿戏!”

话落,当场扯开外袍右襟,单袖掖在腰间,向公输长要来粗绳,大步走到车前。

“府君请看!”

典魁弯下腰,将粗绳一端牢牢系在车辕上,另一端绕过肩背,结成死扣。此后双脚用力蹬地,脖颈鼓起青筋,伴随着一声大喝,三马拉动的武车竟真被他拉出数米。

“走!”

典魁脸膛涨红,脚步越来越稳,速度也越来越快。

桓容目瞪口呆。

难怪曹操要让典韦睡在帐前,此等猛士在侧,犀牛来了咱都不惧!

这绝不是他胡说,魏晋时期,长江流域确实存在犀牛,苍鹰不久前还抓了只小犀牛,差点引得母犀牛冲入盐渎,来一场血洗县衙为子报仇。

想想能抓犀牛的苍鹰,再看看一人赛过三马的典魁,桓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地球太危险,他果然该回火星!

第六十四章 启程北上

太和四年,五月,辛丑

朝会之上,群臣合议北伐之事,为大军统帅争执不下。因四月天旱,五月连降大雨,预防水涝也成朝中议题。

司马奕坐在帘后,无聊得连连打着哈欠。

什么北伐,什么天灾,什么民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宦者小心伺候在侧,小心窥着天子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自同太后“闹翻”以来,官家行事愈发荒诞放肆。每日饮酒作乐,与妃妾嬖人闹做一团,更大量服用寒食散,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脾气也愈发暴躁。

就在前日,一名宫婢不小心洒了酒,直接被一脚踹在胸口,骨头差点断掉。不是天子因酗酒体亏力弱,这样照着心口踹,不死也会落下重疾。

现下,朝臣争论北伐领兵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互不想让,隐隐有了火药味。官家却是神游天外,连连打着哈欠,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想起前朝和后宫的情形,宦者不由得鼻头冒汗。

长此以往,就算桓大司马不动手,官家也会威严尽丧,自己作死自己。

晋朝的天子可以无能,可以没有文韬武略,但不能行事太过分,否则,群臣看不过眼,民间更会传出难堪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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