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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99)

麻烦找上门,不好好回敬一番,任由对方高举轻放,随意糊弄过去,就真坐实了软柿子的名头。北伐至少几个月,隔三差五来上一回,当真是不够闹心。

“督帅,容得官文,点步卒五百,役夫三百随军北上。”桓容正色道,“队伍入城,尚未报至主帅营帐,由主簿记录兵员,世子便带人入营地,手持军令,声言调走全部步卒役夫。”

桓容说话时,帐外陆续出现几个身影,从官服铠甲判断,均是领兵的各州刺使。

荀宥和钟琳派人广播流言,为的不只是让桓熙好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引出这些“大鱼”。

郗愔提前来见桓温是受到托付。

没有他拖住桓温,震慑住郗超,不会有充裕的时间留给两人行事。

同样的,没有他在帐中,桓容独自来见桓温,未必有当众开口的机会。甚至可能会被颠倒黑白,以冒犯军令惩处。

不是他们低估桓大司马的人品,换成任何人,遇上这样的坑,为了自保,都会做出类似的反应。

桓冲等人原本不想蹚这趟浑水。

然而,流言中涉及的“调兵”和“军令”却引起了他们的疑心。听闻桓熙手握调兵令,可以调动任意一支军队,不限数量,众人终于坐不住了。

这不仅是桓容的问题。

假设今日是场局,桓容被按军令处罚,下一个会轮到谁?

古人擅长脑补。

有人甚至觉得桓大司马举兵北伐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把他们引来兖州一网打尽,顺势派人接收地盘。

想到这里,哪怕是桓冲都冒出一头冷汗。

天家无父子,权利面前无亲情。

别提什么亲兄弟,桓秘就是先例。兄弟中最有才的一个,被桓大司马打压成什么样?

桓冲能出任江州刺使,是因为对兄长“忠心”。如果哪天桓大司马不再相信这份忠心,恐怕他的下场未必比桓秘好上多少。

亲兄弟都这么想,遑论他人。

知晓桓容押着桓熙来见桓大司马,众人不再犹豫,不约而同来到主帅营帐。

随着流言的酝酿发酵,事情的影响开始扩大,不再局限于桓氏父子兄弟的较量,而是牵涉到整个北伐大军,容不得桓大司马护短,随意而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桓容虽未光脚,比起桓大司马,照样能豁出去拼上一回。

见到桓冲等人出现,桓大司马眉心皱川字,心中思量几个来回,和郗超对视一眼,当下悚然。再看立在帐中的桓容,不由得生出一丝忌惮。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儿子。

以桓冲和袁真为首,参加北伐的刺使郡守陆续入帐。

桓大司马不能将人赶走,只能僵着表情请众人落座。

郗超身为参军,位次一让再让,最后被挤到末尾。没了座位,干脆立到桓温身侧,皱眉不语。

桓容没急着继续向下说,而是先向在场诸人见礼。

比官位,他最小。

论年龄,他也是最小。

这时客气点,未必能得着好处,好歹不会得罪人。

桓冲是他叔父,已是知天命之年,却是须发浓黑,面容刚正。不笑的时候,眼角连条皱眉都没有。身材高大,至少八尺有余,配上玄色深衣,当真是英俊不凡。

换成后世的话,百分百英俊型男,秒杀级别。

袁真坐在郗愔下首,单看面相,并不好推测年龄。相比硬朗俊美的桓氏兄弟,他更有一种文人的儒雅,不怪能和郗愔交好。

视线掠过为首二人,再看余者,有耳顺半百之岁,银发银须,一派仙风道骨,也有不惑而立之年,晬面盎背,夭矫不群。

无论年龄如何,除了型男就是美男,这样围坐在帐中,当真能晃花人眼。

所谓刷脸的时代,想找出一个长相平庸、面若钟馗的高官,当真很难。

桓容定了定神,收回心思,按照预期计划,开始侃侃而谈。

先从桓熙持军令调兵讲起,包括他心生贪念,欲夺军粮,被识破后纵马伤人,没能得逞便口出恶言,辱骂兄弟不说,更不敬嫡母,甚至连桓大司马都骂了进去。

甭管顺序是否颠倒,前因后果对不对得上,总之,事情都是桓熙做的,他无从抵赖。

“儿知上下之别,亦念兄弟之情,未敢擅自做主,故携兄长来见阿父。”

话到最后,桓容再次跪地,不称“督帅”改称“阿父”,众目睽睽之下,桓大司马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也出不来,压又压不下去,难受得无以言喻。

什么话都让桓容说尽,桓熙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桓大司马压根无法徇私。

“阿父!”桓熙总算没有愚笨到底,知道情形于己不利,忙挣扎道,“阿父,他胡说!”

“儿并未胡说。”

桓熙彻底被激怒,竟扑向桓容,扯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你信口雌黄,你胡说!”

或许是过于激动,动作有些大,束在桓熙腰间的绢带突然断裂,衣襟敞开。

桓容嘴角微掀,借衣袖遮挡,将一卷竹简塞入桓熙怀中。随即退后半步,扯开桓熙双手。

啪的一声,竹简落在地上,系绳断裂,当着众人的面展开,正是盖着大司马印的调兵令。

桓熙愣愣的看向竹简,半晌没反应过来。

郗愔和桓冲等人瞬间沉下表情。

桓容口中的调兵令,此刻正摆在桓大司马面前,这份调兵令又是这么回事?

是针对谁?

难道真如之前所想,桓元子借口北伐将众人请来兖州,是想来个一网打尽,扫清所有障碍?

桓容推开桓熙,捡起地上的竹简,送到桓大司马面前。

“阿父,此令……事关军机,儿不该问。”桓容欲言又止,演技一流。

我xxx啊!

桓大司马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心知事情不妙,桓大司马咬着后槽牙,盯着桓容,一字一句说道:“桓熙擅传军令,杖三十!夺前锋将军,降队主!”

堂堂郡公世子竟成队主,只能领两百人,简直是开了魏晋先河。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三十军杖打下去,半点不留情面,桓熙不残也会重伤。

桓容开口求情,桓温执意要打。

前者越是求,后者越要打得厉害。

三次过后,桓容沉声道:“儿不敢违逆阿父。”话落退到一边。

桓大司马脸色发青,险些真吐出一口老血。

桓熙完全傻了,被府军拖到帐外,竟然忘记了挣扎,直到军杖加身才发出一声惨叫,一声更比一声高。

桓容立在帐中,察觉到刺在身上的目光,抬起头,不闪不避,直直迎上桓大司马的视线。

事已至此,他不打算再让步,也不能再让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渣爹既然要他死,他又何必客气。

早晚都要撕破脸皮,理当以直报怨,寸步不让!

第六十八章 叔侄叙话

三十军棍打完,桓熙已是脊背青肿,不省人事。

监刑官显然手下留情。

别看学血檩子一道压一道,肿起来有两指高,更有几处鲜血淋漓,不过是表面看着吓人,养上一段时间,并不会伤及根本。

换成其他人,三十军棍打下去,此刻怕已经残了。

行刑完毕,桓熙被拖入帐中,脸色青白,几乎没了人色。

桓大司马令人将他抬回前锋右营,无需吩咐,自然有医者前往诊治。

淡淡的血腥味飘在帐内,桓容垂首敛目,不再出言。

两份调兵令前,用不着他继续和渣爹硬扛,在座诸位大佬已是摩拳擦掌,等着和桓大司马好生理论一番。

桓大司马权倾朝野,无人敢轻掠其锋,遑论出言相激。

现下的情况完全不同。

荀宥和钟琳施计,在军营广播流言,桓容借竹简设下陷阱,将桓大司马推到风口浪尖,一个处理不慎,十成要犯下重怒。

如果桓温夺下北府军,在场的人合起来也奈何不得他。

问题在于郗愔没有丢官,军权仍牢牢握于掌中,加上各州刺使助阵,一对多,桓大司马必须让步,否则北伐定会出现波折,别说取胜,大军能不能出兖州都是未知数。

桓容退到郗愔下首,尽量减少存在感。

郗刺使笑看他一眼,明显表示:做得好,孺子可教。

帐中寂静片刻,豫州刺使袁真率先开口,质问调兵一事。其后,诸州大佬纷纷加入,同桓大司马唇枪舌战。

郗愔始终没出声,稳坐钓鱼台,半点不担心。

郗超暗中焦急,奈何官位不高,话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公司大佬会晤之时,一个小职员开口蹦高,无论怎么看都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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