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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界线(78)

“虽然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可是……我觉得我彻底被爸爸遗弃了。”

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的风间木讷地站着,束手无策。

对于亲妹妹,夏树一点也不喜欢。平时无论她怎么哭闹,夏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有一次,温课累了在屋里走动,听见婴儿在房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声音,好奇地走进去撑在摇c黄边,对方的黑眼睛就转过来看住她。

脸真胖,夏树心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忍不住就伸手去按一按她ròu嘟嘟的脸颊,没想到小家伙“咯咯”地笑了,小手伸起来抓夏树的食指。

在被碰到的瞬间,夏树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指缩回。

说不清是哪根神经在闹独立。

逃回书房后,脑子里出现了奇怪念头:风间在面对整天腻着他的程司时也是这种心情吗?

——看不见我心里大片大片阴影的你,毫不设防地绕在我身旁,张扬地享受着无知的幸福。

应该就是这样吧。

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完整的路面中嵌进了石子。

逐渐地,夏树和父亲都极少交谈了。起初父亲以为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等他在女儿三番五次的情绪失控后明白了她对亲生妹妹的来临多么不欢迎,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失望难过的神色,夏树只是假装没看见。

隔阂一直存在到夏树过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傍晚,吃完蛋糕后,父亲陪夏树下楼散步,两人走到附近的河边,夏树站在偶尔才有汽车开过的石桥上休息。父亲膝关节不好,就近找了块写着“XX浜”的石碑坐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的黄信封递给她:你妈妈写的,让我在你十八岁时转交你。“

夏树没想到妈妈有心给自己留下遗书,有点吃惊,接过来取出信,写得很啰嗦,全篇其实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女生耐住性子读完了,抬起头看向父亲:“你看过对么?”一开始就注意到,信封没有封口,也没有曾经封口的痕迹。

“你妈妈下葬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看过这样的信,却从没有一丁点怀疑,一丁点异心。从来没有把我遗弃,将来也不会抛下我不顾。

女生哽着喉咙问:“爸爸你觉得我像你女儿吗?”

“你是我女儿。”那个“是”字听起来无比清晰。

夏树把信纸拦腰撕开,相叠后再撕开,几次之后碎得不能再撕才松开手,剩下的一般步骤由风去完成,它把它们送向半空,再打着转下落,直到没入河水的水面。

然后她抽抽鼻子,看了眼信封上的“夏树”二字,再重新对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爸爸,我们回家吧。”她对父亲说。

有那么一瞬间,夏树心里几乎要抗拒称呼她为“母亲”了。那个女人,真是把自私和狡猾发挥到了极致。临死之前还要留下这么一张满纸谎言的信,还想离间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和她理应最爱的人。看不得别人幸福的人,最可悲。

善良与恶毒,两个极端的父亲和母亲,自己流着源于他们各一半的血液。

(四)

入冬之后学业的重压迎面而来。风间参加F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很轻松地拿到了20分加20分,夏树成绩不够好,没有分配到参加自主招生的名额,但是也参加了艺术类统考,凭着扎实的美术功底取得出色的专业成绩,高考无论报考哪所艺术类院校文化分她都绰绰有余。

风间问她打算填什么志愿。

答案出乎意料:“广州美院。”

“为什么要去广州啊?上海不是也有美院吗?或者一本大学的美术科专业……”

“我知道,”夏树说,“但是我想去温暖一点的地方。”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根本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风间有些怔忡。

好几个星期后他才明白过来。

圣诞节有月考,平安夜无法狂欢,全年级都只好意兴阑珊早早回家。风间送夏树到楼道门口,道别前递给她圣诞礼物,笑着问:“你相信有圣诞老人么?”

“不相信。给我买礼物的一向是我爸爸。”

“还是相信比较好。可以怀着希望睡着。”

夏树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已经猜到风间送了什么,拆开,果然是圣诞袜一只,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可以挂它的地方,最后去隔壁房间挂在了妹妹婴儿c黄的c黄角。红色的圣诞袜融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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