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准备下场,想来制艺上颇有些心得啰?”他笑道。
宋炎照例谦虚了一番:“不过刚刚学着写,只能算是没有走样罢了。”
宋墨笑道:“上次在岳父屋里看见一题,‘知所以修身,合下节’,这‘知所以修身’我倒知道,是‘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只是不知道这‘合下节’是什么?”
原来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一问一答的宋与民和窦政昌、窦德昌不由敛了笑容。
这是一道“截搭题”,需要制艺之人熟读四书五经,是制艺中最难做的题目。
宋墨说自己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宋与民和窦政昌、窦德昌自然不相信。可宋炎和宋墨无冤无仇的,他这样为难宋炎,是什么意思呢?
宋与民不由坐直了身子。
窦政昌和窦德昌兄弟则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炎已笑道,“是《中庸》中的‘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他也听出点音来了,这位窦家的四姑爷——英国公府的世子爷这是要出题考他呢!
可为什么啊?
相比宋墨,他出身卑微,又没有功名,和这位贵胄怎么也扯不上关系,他怎么会盯着自己不放呢?
宋炎满心困惑。
就见宋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中庸》修身之理,于政之施者无不该。”
宋炎一时间没明白宋墨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宋墨这是以《知所以修身,合下节》为题,做起了制艺文章。
可他看着自己干什么啊?
宋炎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宋墨却望着他但笑不语。
宋炎这才恍然大悟。
宋墨,这是要他接着往下做文章!
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宋墨慢慢地端起了茶盅,轻轻地呷了一口,还赞道:“银毫披露,果真是好茶!”
窦家今天招待他们的是江西双井绿茶。
宋炎不由额头冒汗,求助似地朝宋与民望去。
窦氏兄弟和宋与民醒悟过来,窦德昌正准备救场,谁知道宋墨已笑着问宋与民:“宋先生这是在哪里落脚?”
宋与民摸不清楚宋墨的意图,含含糊糊道:“在一个朋友家。”
宋墨却追问:“在城东,还是城西?哪个坊?”
宋与民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这位英国公府的世子爷,他在京都的这些日子没少听人提起,出身显赫不说,手段谋略也不可小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读书人,自然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
“在城西崇安坊的四条胡同。”宋与民道,“借居在朋友家!”
宋墨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宋炎的身上,好像在催他快点承题。
好在宋炎的功底还不错,原本准备随伯父回乡就下场的,这两年一直专注制艺,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下来,思忖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道:“举为政之经,自自而推者有其序。甚矣身之不可不修也。《中庸》于此,举政以该于身,而自身以推于政也。”语气虽然有些犹豫,文章却前后连贯,流畅自然。
这截题文最要紧的就是能把前后的文句连到一块儿。何况是宋墨破题,宋炎承题。
屋里的人都眼睛一亮。
宋炎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多了几分底气,继续道:“独无意乎?子思述孔子答哀公问政之言及此,谓夫为政固在于修身。吾身之理,即在人之理也,诚知所以修身,则德立道行……一人之理,即万人之理也……然天下国家不可以不治,其政之经常者有九焉……”
花厅外突然有人击掌:“好一个‘一人之理,即万人之理也’!”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穿着朝服的窦世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千里,没想到你的学问如此的扎实!”
大家都起身和窦世英见礼,又重新分宾主坐下。
窦世英笑道:“你们怎么做起制艺来了?”
宋与民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墨的身上。
宋墨却毫无异色,笑着答道:“闲着无事,就聊了几句。”
窦世英做为读书人,自然希望宋墨也有一身好学问,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追问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