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剑名不奈何(117)

白霰独自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望着床帏。

吱呀——

这时推门声突然再次响起,光带从门缝中延伸向屋内。度开洵去而复返,在白霰蓦然亮起的视线中钻进屋,背着手绕病榻踱了一圈,才停下脚步笑吟吟道:“别听我哥的。”

“二公子……”

“你活不了啦。”度开洵毫不留情打断了他。

也许是早已心知肚明,白霰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眼底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半晌抿起苍白幼嫩的嘴唇。

度开洵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似乎透过那残缺不全、狼狈不堪的外表,发现了内里更加有趣的东西,突然问:“你想活下来吗?”

白霰茫然抬起头。

“你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吗?”

“……”白霰眼睛里尚未断绝的光,又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度开洵的笑意更深了。他探身贴在白霰耳边,仿佛玩伴之间分享不得了的秘密,尾音中带着兴奋的颤栗,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

“等我凝出兵人丝,就把你炼成兵人吧。”

“这样你就不会痛,不会死,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对我忠心耿耿。”

“你会一直喜欢我,永世不变。”

……

那爱意将绝不能违背,就如同主人对兵人的命令一般至高无上,永世不变。

“——你不是说喜欢我,发誓永远也不离开我的吗?”

刑惩院前堂上,阳光惨白得耀眼。已经长大成人的度开洵身形轮廓更加舒展,但笑容中的戾气却更加难以掩藏,他背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踱了一圈,在白霰惊骇的注视中停下脚步,笑道:“那你就把心脏剖出来给我看看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东首座上刑惩院宫院长起身喝止:“度开洵!”

“怎么了?”度开洵俯视着白霰毫无血色的脸,笑容中带上了越发凶戾的暴躁:“让你把心脏剖出来,没听见吗?”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心脏是我最后的血肉,剖出心来我会死,求求你不要这样——

然而命令代表着绝对控制,代表着无从抵抗。白霰眼睁睁看见自己的手一寸寸举了起来,颤抖着伸向左胸腔,巨大的绝望和难以置信让他耳朵里嗡嗡响。恍惚间他听见堂上有人在喝止、有人在呵斥,宫院长大步流星而来,一把攥住他要掏自己心脏的手,但竟然无法完全阻止,白霰的手仍然在角力中一点点伸向胸腔!

“一定是言灵!”有人明白过来:“这小子敢对家奴用咒术言灵强迫他挖心!”

“太过分了,怎能如此过分?!”“不行的宫院长!得想办法让那姓度的小子停下!”“快快!”

有修士再顾不得许多,拔剑直指被众人按倒的度开洵:“还不快解开?!”

但下一刻度开洵笑起来,他就这么任由咽喉对着好几把森寒的剑尖,仿佛这一幕激发了他更加疯狂的嗜血欲。

“不,我就是要看他的心脏。”度开洵一字一句笑着说,“杀了我也没用,来啊。”

四周人声仿佛炸翻了的油锅,愤怒的指责与怒吼几乎掀翻了房顶,然而白霰什么都听不见了。宫惟光凭蛮力无法掰开他的手,也不敢用灵力直接震断骨头或干脆一刀砍断,用力之大甚至指甲缝里都渗出了血丝,回头急道:“过来帮我把他的手掰开,快!”

我不值得您弄伤自己,宫院长。

没有用的。

白霰指尖已经压进胸膛皮肉,最后一点力气只能让他苍白地阖动了几下嘴唇。就在这时只听——哐当!

大门轰然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御剑而入,强大的气劲将众人震得纷纷趔趄,有人失声:“钜宗!”

白霰觅声望去,瞳孔蓦然缩紧。

年轻的长孙澄风面色肃寒,落地收剑起身,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便快步而来摁住白霰,一手指尖灵光闪烁,探进机体如探进虚影,直接没入了他后脊椎。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度开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挣开众人:“住手!”

但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只见长孙澄风手腕一转,与此同时从白霰体内后心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喀拉!

度开洵暴怒:“不!”

仿佛某个禁制的开关终于被闭合,白霰应声松手,颓然向后倾倒,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度开洵还在大怒咆哮着什么,周遭人声鼎沸,都褪成了遥远的背景。

他闻到钜宗怀抱里清淡的木香,脑海中突然特别安静,就像大雪后茫茫的平原,整个世界都从身侧越去越远,直至化作渺茫而不清晰的光点。

“你不再属于他了,”长孙澄风温和沉定的声音从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