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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不奈何(139)

那个“呀”还没落音,时间突然静止了。

叫卖的摊贩张着嘴,乱窜的家犬僵着舌头,大街上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行人的动作都凝固在半空。

宫惟的脚尖悬空在了那滩积水之上。

一道颀长挺拔、宽衣广袖的身影穿过人群,面容冷漠,一言不发,稳步走来抓住了宫惟的手腕。

——下一刻时间猝然恢复流动,鼎沸人声与热闹谈笑从四面而起,宫惟借力一个踉跄踩在青石阶上,站稳了身形。

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家犬汪汪摇着尾巴钻过了大街。

“师尊……”

徐霜策薄唇紧抿而一言不发,刀裁般锋利的眼梢垂落着挡住了神色。

他这辨不出喜怒的模样让宫惟心里十分害怕,手腕被紧攥到有点疼的地步,但不太敢挣扎,期期艾艾地小声说:“我下次一定牢牢跟紧师尊一人,再也不东张西望了。”

可能是他的错觉,因为听见这句话之后徐霜策的呼吸似乎停了下,然后才抬眼看着他:“当真吗?”

宫惟赶紧点点头:“嗯。”

“……”

徐霜策的视线晦涩幽深,似乎要看透到他心里去。仿佛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他突然撇开视线笑了声,尾音短促而讥讽。

他说:“我不相信。”

这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宫惟一头雾水,但徐霜策没有给他更多时间。他就这么抓着宫惟的手腕,于闹市中迈出了一小步——仿佛百里之地缩于方寸之间,顷刻间车水马龙的大街和鳞次栉比的房屋都齐刷刷向后退去;宫惟只觉眼前一花,当徐霜策那只脚落地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门之外的山坡上。

缩地成寸!

法术造成的强大惯性把宫惟往前一推,下一刻清冽的白檀气息扑面而来。

徐霜策似乎早预料到会有这一扑,落地时已转身伸手,臂弯把宫惟接了个满怀。

“师尊恕罪,我……”

徐霜策转身淡淡道:“走吧。”

他就这么攥着宫惟的手,沿着城门外石子路向前走去。

宫惟懵懂不知又不敢挣脱,那只被抓着的手腕又热又不自在,恍惚间竟然有种被牵着的奇异感。这么手牵着手与徐霜策并肩而行真乃人生中第一不可思议之事,更不可思议的是徐霜策完全没有再用法术的意思,堂堂天下第一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沿着城郊小路,如凡人般徒步走向百里之外淡蓝色的群山。

直走出一里路,宫惟终于忍不住懦弱地咳了声:“……师尊?”

“怎么?”

“师尊怎可亲自踏足这尘世之路,为何不御剑呢?”

徐霜策平静道:“大凡天下法术,以逆转时间消耗灵力为最,其次便是缩地成寸,概因违背自然之故。”

宫惟赶紧恭恭敬敬地“哦”了声。

“过了宴春台,前路便未知深浅,此刻应以保持灵力以备不测为上佳。”

“……”宫惟心想,可是你仍然没解释为什么不御剑啊?

他不由从眼角偷瞄徐霜策腰侧,外袍中露出玄色内甲黑缎腰封,空空如也,并未负剑。

这么一想他似乎已经有很久没看到不奈何了,徐霜策是忘了带吗?

宫惟的心被好奇百般折磨,很想问问师尊你为什么不佩剑了,但又怕提醒了徐霜策,他一抬手就能把不奈何召出来。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忍不住又从眼角向斜里偷瞄,谁料正巧撞上徐霜策的目光,霎时从那双黑沉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宫惟心脏提到喉咙口,立刻垂下了视线。

“看什么?”徐霜策缓缓地问。

宫惟专注盯着自己脚下的石子路,谦卑地低着头:“看……看师尊英明神武,玉树临风,恍若天神下凡……”

身侧的脚步突然一停。

宫惟立马识趣地闭上嘴巴站住了,感觉身侧那道专注看着自己的视线良久才移开,轻风中徐霜策低沉的声音拂过耳际,似有些温和:“看那边。”

宫惟茫然抬起头,顺着徐霜策的目光向天穹望去,只见城郊青地连绵无际,天际线上掠过两个小黑点,定睛一看才知是两只云雀彼此追逐着,一会儿是这只追那只,一会儿是那只回头绕这只,最终并肩而行,亲亲热热地隐没在了遥远的高空中。

“看见了吗?”

两只比翼鸟而已。宫惟不确定地:“……啊?”

徐霜策几乎无声地呼了口气,但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只问:“你累么?”

宫惟赶紧摇摇头。

徐霜策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牵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

宫惟嘴上说不累,数里路之后还是越走越慢了,于是徐霜策让他在路边凉亭里歇了半个时辰。如此走走停停反复数次,宫惟越来越脚酸撑不住,简直要忍不住要往一直抓着自己的徐霜策身上歪;如此磨蹭了一顿饭工夫,也不知道徐宗主是不是终于被磨蹭得烦了,才大发慈悲又开了缩地成寸,把面露疲色的宫惟带到了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