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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155)

炎拓:“我怕阿鹏他们进来,你脑子蠢,万一拦不住呢?锁了放心。”

吕现果然立刻被带偏了:“我蠢?老子医科都读下来了,蠢?”

话到末了,眼睛盯住了炎拓手中的包袋,且立刻得出了“其中绝对没有手机”的结论,一下子激动了:“炎拓,老子新手机呢?我这等到现在都没睡觉……这年头没手机人怎么过?”

炎拓漫不经心把钥匙挂回玄关:“你也知道这小地方,我想给你买折叠款,没货,本来准备去西安买的。你要是着急,我明天就随便给你弄……”

吕现喝了声:“慢着!”

继而又惊又喜:“折叠款,是不是刚上市的、两万多那款?”

炎拓:“是啊。”

卧槽!吕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躁动了:“拓哥!你大气!我不急,没事没事,回西安给我买。”

语毕扔下薯片,关了电视,喜滋滋就待回房。

炎拓喊住他:“干什么去?”

“睡觉去啊。”

炎拓指手术室:“你睡觉,她怎么办?”

吕现没听明白:“我睡觉,碍着她什么了?”

炎拓说:“她情况不稳定,还在观察。万一半夜有什么状况……”

吕现懂了:“你要我不睡觉、在边上观察?”

炎拓点头。

吕现怒了,不过看在手机的份上,还是极力委婉:“拓哥,你是要医生死吗?你听说过哪个医生是白天做完手术,晚上还熬夜在边上观察的?这要你当院长,得猝死多少医生?”

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炎拓还是没绕过弯来:“那她要是出状况……”

吕现被他蠢怒了:“要护工干什么吃的?家属陪床干什么吃的?出状况就来喊我啊。”

***

吕现一睡,屋子里就安静了。

炎拓洗漱了之后,关掉外屋的灯,进了手术室——白天看不觉得,晚上这儿就有点瘆人,因为手术室的光偏冷,到处又都是医用器械,那些锃亮的刀、剪、钳具,多少有些阴气森森。

聂九罗躺在手术床上,还是那副昏睡的模样,嘴唇有些干结,炎拓开了瓶纯净水,用干净的棉签蘸湿,给她润了润唇,说了句:“原来你是疯刀啊。”

她听不见,很安静很安静。

能睡着就是好事,炎拓张开毯子,给她全身罩上,然后拖了张椅子坐到床边:虽说屋里有暖气,但毕竟入冬了,晚间会降温,盖一层手术油布,远远不够。

正要把她的手也送进毯子里时,忽然发现,她的手在动。

还是那只右手,动得没心脏复苏时那么狠了,但仍在动,时不时抽那么一下。

真奇怪,整个人都那么安静,安静到跟死只一线之隔,除了这只手。让他忽然想起聂九罗在他车里睡着的那次,也是有只手——忘记了是不是这只了——微微翘起,不肯跟身体一同睡去。

代表了什么?代表她有那么一根始终没安全感的、焦虑的神经,像只张皇的小动物,即便在本主沉陷的时候,也始终不断奔跑、四处张望,不得安息吗?

炎拓伸出手去,把她的手轻握进掌心。

果然,像上次一样,她的手,连带整个人,立时静寂下来。

炎拓握着她的手,肩膀靠上椅背,仰头看天花板,以及高处的手术无影灯。

这大楼可真安静啊,无影灯的冷光镜里,影影绰绰,扭曲地映出了他的形容。

炎拓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炎还山。

***

炎还山死的那年,炎拓八岁,而在那之前两年,生母算是“基本”死亡——身体尚在,人生倾塌。

对父母的死,炎拓都没太大感觉,他是林姨带大的。“林喜柔”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从来没有指向过母亲。

对于更小时候的事,他只有模糊的记忆,但分辨不出到底是记忆还是臆想。

比如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很可爱,很漂亮,说话时娇声奶气,跟林喜柔提起时,林喜柔说:“你记错了。”

他坚持过一两次自己的意见,每一次,林喜柔都大发脾气,于是到后来,他再也不提,也渐渐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妹妹。

……

炎还山死于癌症。

死之前,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很久,整个人形容枯槁、行动迟钝,医院建议居家休养,说是再治疗也没太大意义了。

他会在炎拓做作业时硬守在他身边,嘿嘿笑个不停,笑到口水都流到了他的书本上,赶也赶不走。

几次之后,炎拓习惯了锁门,炎还山也习惯了蹲在门口,间或向着空气小心翼翼解释:“小拓做作业呢。”

他会一大早就起床叠衣服,一件一件,叠进行李箱,然后偷偷摸摸拖着行李箱来找炎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今晚的火车,我们车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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