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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49)

某种程度上,卢姐真相了:做美术这行的,大多自带仙气范,唯有雕塑流的,大敲大打,挥锤动斧,被人戏称为艺术行当里“搞土木工程”的,所以,别看聂九罗体纤人瘦,手臂和手上的劲力远超一般同性,有几次,卢姐都撬不开的罐头盖子,都是她给搞的。

总之是当木匠当了一天,拆拆立立,一直到晚上才出了个满意的胎架。当然,在卢姐眼里,骨架子是没有美的资格的,依然三个字,丑绝了。

这一日体力劳动过量,聂九罗不到十一点就熄灯就寝了——换了是从前,身体疲累,那是一会一夜黑甜到天亮的,但今天,说不清什么原因,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她忽然醒了。

屋里黑漆漆的,但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聂九罗的床上装了帐幔,半透纱的那种,把夜色又滤厚了一层。

这安静中涌动着一股异样的危险气息。

聂九罗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子,伸手从枕下摸出匕首,又摸着了绑腿带,安静地把匕首贴肉缚在了大腿上,然后拉过睡袍的裙幅遮住,下了床。

她没有穿鞋,赤脚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

卧室外头就是工作间,夜半的工作间是有点可怕的,因为她的雕塑太多,白天面目历历倒也罢了,晚上就是一团一团或蹲或伏的人形黑影,说不清那是人、是泥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聂九罗屏住呼吸,向工作间里走了两步。

灯亮了。

亮的不是大灯,是尽头角落处的落地阅读灯,灯光昏黄,那里有一面墙的书架,两张对坐的单人沙发,中间隔了个小圆茶几,没事的时候,她会沏一壶茶、窝在沙发里看看书。

临近阅读灯的那张沙发里,坐着炎拓,两只手都搭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握着枪、在扶手上有节律地敲点,枪口正朝向她。

终于来了。

聂九罗反放松下来,她原地站住,轻轻吁了口气,腿上贴着刀身的那一块皮肤本该是冰凉的,现在却稍稍发烫。

炎拓先开口:“聂小姐,真没想到还能见面。”

是没想到,本不该有这次见面的,如果蒋百川不是那么废物的话。

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那张沙发:“别站着啊,坐下聊。”

聊就聊吧,那些影视剧里,恶斗之前,总会有一番唇舌之争——打嘴仗很重要,谁先被嘴得心浮气躁或者怒发冲冠,谁落败的概率也就更高。

聂九罗步履如常地过去,两手扶住扶手,施施然落座,正待换个舒服的坐姿,就听身下“咔哒”一声轻响。

她头皮微麻,目光不觉下掠:这沙发她常坐,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炎拓又说话了:“聂小姐,坐下了就别乱动,被炸成一块块的就难看了。尤其是……”

他倚上靠背:“……为了见你,我特意换了身新衣服,不想刚穿上第一天,就粘得又是血又是肉的,不好洗。”

聂九罗头皮上的僵麻蔓上脖颈,听这意思,坐垫下头他放了东西了,但坐都坐上来了,还能怎么着?

她哦了一声,继续把坐姿调整到位:“还特意换了新衣服啊?那我这身是潦草了。”

炎拓看了她一眼。

她穿珠光银的重磅丝缎睡袍,腰间以带扣束,睡袍很长,目测站立时能到脚踝,所以即便坐下,露得也不多,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脚很好看,秀翘柔滑,脚背上仿佛晃着层珠润肤光——听人说,脚好看的女人,远比脸好看的女人要少。

老天待她,还真是精心。

炎拓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聂九罗脸上:“聂小姐,你耍得我很惨哪。”

聂九罗笑笑:“‘耍’这个字用得不贴切,猎人设下圈套、套取猎物,那叫狩猎。有哪个禽兽被抓到了,会说猎人在‘耍’他呢?”

炎拓不跟她打嘴仗:“我有些事问你。”

聂九罗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你问呗。”

“狗牙这种……是什么东西?什么来历?孙周‘扎根出芽’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治的?伥鬼又是什么?”

聂九罗奇道:“你不知道啊?”

继而笑:“我知道。”

再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炎拓也猜到了她不会配合:“这么说,聂小姐是过够了、想死?”

聂九罗凉凉回了句:“你拿什么保证我的安全呢?不说,会被炸死;说了,八成也会死。横竖是死,不如不说,还能让你堵心一把。”

炎拓也不留客:“那聂小姐一路走好。”

他撑住扶手起身,绕过茶几往外走:现在算是进入心理战阶段了,有人步上断头台时大义凛然,砍刀真挥起来就怂蛋了——聂九罗嘴上厉害,但他赌她还是惜命的,三步之内必然会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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