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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60)

就在她身子蹬出车窗、行将上浮的时候,黑影又从车顶探了出来:炎拓伸手摁住她的头,一把就将她摁了下去。

太难受了,脚下没有地,不管怎么乱蹬乱踏,蹬踏到的都是虚无,而且,她开始闭不住气了,水从嘴巴、鼻孔、耳孔灌入,身子失去了平衡,在水里倒翻、歪转。

身周的水愈见浑浊,浑浊之外,炎拓模糊的身形又在逼近,聂九罗一股狠劲上来,拼尽最后的力气伸手去抓:死也拽他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然而,炎拓早料到她会有这招,一个轻松的游窜,绕着她移了开去。

沉重的黑由四面八方压了过来,聂九罗觉得自己没气息了,身体不再挣扎,意识像一滴清水,跌进浓墨里。

她简直是痛悔了。

早知道会死在炎拓手里,这辈子以这种方式收场,她该先下手为强、先杀了他的。

第25章 ⑨

聂九罗有生以来,就没这么恐慌过。

没办法,每个人都有一击即溃的命门,她就是怕水。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瘫在一片黑里,惶惶不安,失魂丧胆,然后,有一线白光挤破这黑暗,炎拓顺着这光过来,手里拈着一把锃亮的剔骨尖刀,向着她俯下身子。

聂九罗声音都止不住发颤了:“你干什么?”

炎拓说:“聂小姐,你耍得我好惨哪。我一片片剐下你的肉,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

说话间,刀尖便向着她面颊剜下来。

聂九罗头皮发麻,尖叫:“别,别。”

做艺术的,对美有极致追求,她没法想象自己的脸被剜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情急之下,她颤抖着伸手扶住炎拓腰际:“我们聊聊。”

炎拓问她:“怎么聊?”

她说:“怎么聊都可以,我们聊聊,慢慢聊。”

说话间,手探上他后腰,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裳,缓缓顺入他后背肌肉的沟壑,同时凑近他唇,吐气一般,轻声说:“聊聊。”

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美貌,有时是刀尖,有时是护盾。

炎拓终于动摇,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

她心内长舒了一口气,更加配合地回吻,心想,就当被狗给舔了吧,再等一会,等他更加沉溺和迷醉,就伺机杀了他。

……

聂九罗猛然睁眼。

天已经黑了。

不过,窗外永远有亮,能让人看清近处的情况:这就是居住在市中心的好处,人寂寞灯光都不会让你寂寞。

身下是柔软的褥子,床周围设着帐幔。

聂九罗腾一下坐了起来:这是她的家、她的卧房。

什么情况?她做了个梦?

她立刻去摸头发:不是梦,头发有点柴,里头还有些干湿,她确实落过水。

怎么回来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聂九罗只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把手伸进衣襟,抚过胸口,又把手探向腿内侧,确认没有不适之后,她急急下了床,开门出来,把身子探出窗外。

灶房亮着灯,卢姐拎着花洒,正给庭院洒水。

聂九罗喊她:“卢姐。”

卢姐赶紧停下,转身看她:“聂小姐,你醒啦?你还吃晚饭吗?”

聂九罗:“我怎么回来的?”

卢姐:“我不知道啊,你……不知道?”

***

卢姐是真不知道。

她晓得聂九罗去看展,但不确定她回不回来吃晚饭,所以四点多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没人听。

卢姐最后决定做两手准备,把蔬菜肉类什么的洗净,分别切丁块条,这样的话,聂九罗回来,想吃饭,半小时内自己就能让菜上桌;不想吃,就把净菜扎进保鲜袋扔冰箱,明儿再做不迟。

这期间,她开门接了几个快递,又出门扔了趟垃圾。

一切都置备停当之后,她搬了小马扎出来,坐在屋檐下刷视频,正笑得乐呵,无意间瞥眼,看到正房一楼的门开着。

她有点纳闷,下午做完保洁,她记得把门关了啊,现在开着……聂小姐回来了?

卢姐上楼来看,工作室里没人,卧房的门虚掩,她凑过去一瞧:呦,躺床上睡觉呢。

八成是看展看累了,卢姐没敢叫她,再一转念,兴许她回来的时候,自己出去倒垃圾了、没撞见,也就没往心里去。

***

聂九罗拿话把卢姐敷衍过去,重新回到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没开灯,镜子里只有模糊的黑影,她看向自己的镜像,突然觉得陌生。

她从未遇到过极端的险境,也就无从得知自己会怎么表现。有一种说法,梦里的自己,是卸去了一切法律、道德、顾虑束缚的本真,一举一动,都是内心最直白欲念的外化。

梦里,她的恐惧是真的,看来她是怕死的,在恐惧面前,她的膝盖也会弯,为了保全自己,不惜代价,哪怕采取现实中自己不齿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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