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76)

下了车穿过马路，远远的就看到外围的河冻的严严实实，河面上有人滑冰，大人小孩都有，晃晃悠悠的摔下去又站起来。

地上的雪很厚，阳光一照，反着刺眼的光，远处的树光秃秃的枝干上的雪还没有来得及化掉，虽然远不如东北的雾凇震撼壮观，对于南方的同学来说也足够了吧。

雪下的厚，一脚踩上去埋住了鞋面，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踩着积雪穿过树林。树林后面的灰黄的枯草被雪盖着，鲜少看到脚印。以前，无论冬夏他都喜欢来这里，无他，这里人少，安静。

他跑了一段，爬上了前面的小山丘。小山丘的视野很好，可以看见一半的小城，还有结冰的湖面。

他拍了几张照片低头要发照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以为是错觉，低头继续发消息。

“乜迟……乜迟～”声音清脆，由远及近。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山丘下面。

他疑惑的看了几眼，开口问，“是你……叫我？”

“你不认识我了？”女孩问。

女孩穿的花里胡哨，化着很浓的妆，精致的瓜子脸，很白，看不出是粉涂多了还是本身就白，眼睛很大，头发大概烫过，卷卷的头发上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饰品，垂在背后。

乜迟揺了揺头。

“我是苏垚垚啊。”女孩笑着说，“听说你转学了啊！”

什么苏瑶瑶李瑶瑶……

“我不认识你。”乜迟说着拿起手机几个大跨步跳下小山丘，边走边发消息。

乜迟：突然有个人在背后叫我名字，吓死了。

宋祁：那么偏的地方也能遇见熟人啊。

乜迟：我不认识她。

宋祁：她？还是他？还是它？

乜迟：她，不认识，我回去了。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他没有收到宋祁的消息。

他将手机抓在手里，过几秒就盯着看一下，开屏，锁屏，点开对话框，开屏，锁屏，点开对话框上下拉……这几个动作来来回回的重复，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一样，一分一秒都很煎熬。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他坐在公交车上愣愣的盯着手机。

下了公交他一路小跑上了楼，打开视频通话，一直响到快自动挂断，才被接了起来。

“回来了。”乜迟说。

少年白皙的脸近在眼前，静静的看着他。

“我，只和他说了三个字。”乜迟着急着解释，生怕对面的人一个不高兴挂了电话。

“……哪三个字？”视频那头的人看着他开口问。

“我不认识你！”乜迟回。

“……那是五个字。”宋祁说的慢，声音平平的。如果是平常，后面一定会补一句，傻逼吗？

“不生气了，行不行！”乜迟说，“我……”

“你，干嘛，怎么不说了。”宋祁问。

电话两头安静了几秒，乜迟垂下眼皮，然后又抬头，“我……想你！”

说完这句，少年人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咕咚咕咚密密麻麻，他又重新垂下眼皮，不再做声，在心里默默的念，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每天都很想你，想和你分享每一件小事。

每天要打开手机看很多次那些无聊的对话——今天下雪了，雪很大，白茫茫的，今天天气很好，今天看了一会儿书，刷了一张卷子，今天的早饭是小米粥和包子，今天的菜没炒糊，明天就是小年了……

我真的很想你。

你，想我吗？

视频那头哐当的一声，屏幕上的脸消失了，变得黑洞洞的，没有其他声音。

乜迟静静的盯着屏幕看，就是——想你。

每天。

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宋祁的脸才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把脸凑近点。”宋祁说。

乜迟把手机拿近了点。

宋祁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摸摸脸，脸红了。”

“……”乜迟将手机移偏了一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手机，刚刚掉地上了吗？”

“唔……是，掉地上了……”宋祁说，“……白痴，你等我！”

“嗯？等你干嘛？”乜迟问，“是要挂了吗？”

“嗯，挂了，等我。”

挂断电话，少年仰面躺在床上，看窗外热情四溢的阳光，看一边白花花的暖气片，又看看光秃秃的天花板，脑子里开始不断的回放刚刚说的那句话和电话那头戳到他脸上的手，隔着屏幕那手好像也有了触感似的，戳的他心跳更快，脸更烫。

屋里很静。

从他下了火车推开门那一刻就很静，往日的那些声音会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很快那些不太闪亮的日子就被一个少年人的影子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