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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跑的心(2)

那时的元旦节很重要,过新年了,同学们都要互送贺卡。

每个学校门口都摆满卖贺卡的地摊,年末攒钱买贺卡、写贺卡、送贺卡,简直是比期末考试还重要的事情。

我买了全套米奇老鼠贺卡,在要好的同学桌上挨个放下一张,大声对他们说新年快乐。

其中最重要的一张,写些什么已经忘记了,不外乎“新年快乐,学习进步”之类……我只清楚记得,写那个名字的时候,紧张得手抖,把人家名字写得很难看。

可要怎么送出去,是一个大问题。

踌躇了整整两天,决定趁放学的时候,让我最好的朋友帮忙转递给他。

远远望见好朋友叫住他,我没勇气看他接过去是什么表情,背了书包落荒而逃。

第二天,心惊胆颤去上学。

刚低头溜进教室,就听见好朋友大声叫我名字。

她跑过来,笑嘻嘻丢下贺卡在我桌上,转身跑掉。

我拿起来,发现是两张,上面一张是好朋友送的,底下还藏着一张……翻过来,是熟悉的黑色墨水字迹。

那是他让我觉得与众不同的优点之一,我们都写蓝墨水,只有他写黑墨水。

没看清上面写什么,我头皮已经炸了。

因为,因为……那贺卡上面,画着两只小熊,中间赫然是一颗大大的红心。

红心,红色的桃心!

在那个清纯无敌的时代,一颗桃心已是最大胆的表白。

就这样接到了人生的第一次表白。

不知道当时我的面孔是不是红成了煮大虾。

转过头,看见坐在斜后排的他,一本正经低头看书,目不斜视,只是耳朵尖都是通红通红的。

周围同学全在贼兮兮地笑,一个个被初期分泌的荷尔蒙刺激得红光满面。

我那大嘴巴的好朋友就这样把秘密捅了出去,某某送了某某一张贺卡,某某回送一颗桃心。

这爆炸绯闻就在全班轰传起来,青春期荷尔蒙像流感一样集体爆发,同学之间传播频率最高的词汇,除了“喜欢”,就是讳莫如深的“早恋”。

而我们,成了典型代表。

初恋总被雨打风吹去。

半个学期过后,爸妈工作调动,我跟着转了学。

因为调动来得突然,是在暑假发生的,我没有来得及跟任何老师同学道别,就被老妈雷厉风行地迁走了学籍。

开学那天,已经坐在新学校的教室里了。

那个时候,电话在普通家庭还没有普及,他家没有电话,住得离我家很远,他爸妈不认识我爸妈……也或者,并没有什么理由,总之,我没有去告诉他我要转学的消息,就这样一声不出地跟随父母离开,与旧的学校和同学突然之间断了联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在新学校悄悄怀念着这段感情的同时,也进入微妙的少女时代。

夏天的时候,老妈扔掉我衣柜里的白色棉背心,放上了最小号的绣花棉布文胸;

秋天的时候,老妈给我买了一双略带高跟的鞋,第一次穿上它走路,把脚后跟磨出两个水泡。

又到一年元旦时。

对贺卡,我再提不起兴趣。

最后还是被老妈半拖去买,她说和新同学的交往很重要。

我却忧伤地想,最重要的已经没有了。

可是老妈又说,买了这么多,你也可以回去送给以前学校的同学啊,小伙伴们再看见你一定很高兴。她这一句话,奇迹般燃起我心里小小的火花——对呀,明明还可以回去,我怎么就在心里把它当成了万水千山阻隔呢。

这次我勇猛地选好了一张贺卡,卡片上是大簇大簇玫瑰花,火一样的热烈。

星期五的下午,新学校是课外自由活动时间,我溜出来,一个人坐了车回去。

守在学校外头,等到他们放学,大群学生呼拉拉出来。

人群里发现了我的大嘴巴好朋友,我激动地挥手,大声叫她,和她在校门口欢天喜地抱成一团。

她简直太善解人意了,没等“互叙离情”就直接问我要不要去看那个男生。

她说今天正好是他值日,还在教室做清洁。

我呆住,绝没想过亲自去见他,想的只是托好同学转交这张贺卡。

可历史就这样把机遇摆在了我面前。

任何考试都不怯场的我,在那一刻害怕了。

就这么冲上去,他会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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