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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21)


锦心手巧,片刻妆成,裴妃揽镜再看,却觉着兴味索然。
外邦使臣来朝,按礼该由专司设筵款待,但此番北齐亲王身份不同,今上格外看重;但若以国宴相待,大加铺排,又于礼不合。既然已破例令后妃临席,皇上索性便以家宴为名,在琼台设下宫筵。列席宴上的都是皇亲重臣,自申时便至太平殿候着,韶乐起,臣工入筵;内命妇及诸宫妃按礼先至中宫谒见,随皇后一同前往,酉时雅乐起,内眷入筵。
裴妃不愿同旁的妃嫔一起早早候着,直拖至酉时将至,才姗姗前往中宫。行至宫门,却见中宫女官挡在阶前,底下宝盖羽扇,侍从如云,各宫主位却在殿前密密候着,相顾交首窃窃。见裴妃到来,素日与她交好的几位好似见着救星,忙迎上前来见礼,各个神色焦虑,隐有不忿之色。原来皇后至今也未露面,只让殿前女官挡驾,既不许人觐见,也没个音信出来。眼看着吉时将至,若在皇上跟前误了礼数,只怕谁也担待不起。
“有这等事?”裴妃大感愕然,思忖着皇后行事素来稳妥,偏偏在此时弄出异样,“莫不是娘娘凤体违和?”几位妃嫔面面相觑,似乎欲言又止。裴妃更觉蹊跷,纤扬眉稍一蹙,看向身侧毓嫔。最是能言善道的毓嫔此时也哑了口,左右顾盼,将裴妃引至一旁。
“说是偶感风寒,不过,彤书女史方才进去了。”毓嫔语声轻缓,朝中宫方向飘飘递个眼色。裴妃心神剧震,心口像是给人硬塞进来一截碎冰!宫中专设彤书,记载后妃进御、癸信、生育之事,虽说彤书女史出入各宫也是常事,可今日恰逢蹊跷……莫不是中宫当真有了喜讯,否则皇后又怎敢置大局于不顾,将诸位妃嫔晾在这里。
不想则矣,一想到这最坏的讯息,顿时令裴妃心神大乱,掌心汗出——皇后向来无宠,除朔望之日,皇上几乎鲜有临幸,怎可能被她夺得先机!见裴妃震动失神,毓嫔心下妒意反倒轻减了几分,乐于看到有人更加失意。要说起来,中宫得嗣是理所当然,也是迟早的事。毓嫔叹一口气,“前几日为着陈国公之事,皇后已是触怒龙颜,今日若再误了宫筵,只怕……”
“怕什么?”裴妃贝齿轻璨,冷冷笑道,“帝后鹣鲽情深,这点微末小事,轮得到谁来闲话?”身侧诸人闻言失色,毓嫔也再不敢接口,只见裴妃犹自笑道,“只是皇后贤孝美名,往后该改做孝贤了,孝在贤之先,贤为孝之辅。”
帝后不睦的传闻,在宫中已不是什么隐秘。一面是陈国公称病不朝,一面是皇上执意而为,两头都不顾皇后夹在当中的颜面,令六宫都看着她的笑话。今日皇上赐宴,原是料到了陈国公称病未至,却不想这当口皇后也来个凤体违和。不论是真喜讯,还是假违和,都是生生拂了皇上颜面,倒与陈国公父女一心。
虽说人人心头有数,但似裴妃这般公然讥讽,却也叫人骇然。她将皇后的贤孝讥为孝贤,两字主次之差,涵义却是大异。若是寻常腹诽也就罢了,偏偏裴妃挑在这个时候冷嘲热讽,看在众人眼里,只当是裴家对何氏的公然挑衅了。
饶是裴妃发难,众人色变,中宫却依然没有半分动静。
正僵持间,太平殿总算来人传话了,却不是传达口谕,也不提中宫如何,只说时辰已近,王公公催请诸位娘娘动身。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这王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由他传来这话,便叫人隐约觉出几分况味——皇后看似有恃无恐,皇上却是存心要给中宫难堪,看来今晚这琼台宫筵是不会有女主人临席了。
太平殿高峙十丈,俯瞰天阙,通阶铺设汉玉云母砖,峨嵯入云,层檐历历,窗牖壁带皆是百年沉檀香木雕就,芬芳远送,下临太平池一碧千顷,上凌丹霄云霞蔚蒸。宫中设宴常在此地,丝竹飘飘,缭绕云端,远望仿佛琼阁仙阕,久之便以“琼台”为名。
殿上正中,坐南面北设下九龙鎏金御案,与之并列左侧的凤藻玉案,座东面西而设,便是帝后之席,侧座略低一层,再设麒麟案与百鸟朝凤案。殿前设下三重玲珑水晶帘,将内廷各主位宴桌与外殿臣工宴桌隔开。四妃的座席之后,才是其余嫔妾命妇依次排开。
裴妃昂然直入第一座,紧邻百鸟朝凤案之侧,由她坐在长公主身边似乎理所当然。那虚设在前的凤藻玉案令诸位妃嫔面上都有些不自在,裴妃唇角只浮起一丝微哂……今日这般隆重场面,单单缺了皇后,且看皇上如何在外邦使臣跟前下得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