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血[九重天阙系列](30)


“朕没事,只是吓着你了。”他语声微弱,满是不在意的轻松,到这种时候仍不肯示弱。
昀凰不说话,只扶他坐了起来,端起药碗来一勺勺喂给他。他亦顺从,像个听话的孩子,虽蹙着眉,仍一口口将药喝下。药盏见底,昀凰如释重负,取了巾子细细拭去他唇边药渍。
少桓含笑任她摆布,目光深深望着她,忽而哑声笑叹,“真想每日都这么病着。”
昀凰手上一顿,听他又叹一声,笑得有些孩子气,“这样你才对我好。”
这样你才对我好,终于是“我”,不再是“朕”。
少桓噙着一丝笑,看昀凰怔怔执着玉色罗巾,手僵着,人也僵着,便伸手想抚她脸颊。还未抬得起腕,她却将罗巾一掷,倾身上来,软香冰凉的唇舌毫不迟疑便封住了他的唇——她不顾一切地吮吻他,不容他或拒或迎。丁香舌,柔如刃,香似毒,绝望里生出癫狂,喜悦里难禁凄凉。爱憎尽化缠绵,细细袅袅挑挑,寸寸凌迟他的唇舌。
只愿此生长醉幽恨,无边欲孽,终归情浓。

“你若要死,便带着我一起。”昀凰泪流满面,伏在他胸前,贴着她亲手刺下的那道伤痕,“我受够这人世,无需再去北齐多受一遭罪。”
少桓喘息犹未平定,听她这样说,却淡淡笑了,“你以为,朕怕自己活不久,便打发你去北齐?”他吃力地抬起她脸庞,恨恨笑了,“你又忘了,朕说过,一生一世不会放过你。朕若死了,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孤单单活着,人间黄泉,红颜白骨,你都逃不出朕的手心!”
听得这决绝的一句,昀凰眼底亮起一簇微弱光彩,泪水滑过脸颊,映出清瓷颜色,“说什么黄泉白骨,我好端端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她这样轻描淡写,却是从未有过的顺从——不是曲意承欢的婉转,只是顺从,一心一意对他的顺从。少桓眯着眼看她,见她眉目婉转,颦笑温柔,柔若看不见的芒刺,丝丝刺痛在心。他缓缓闭了眼,宁愿见她一如既往的冷漠,也不忍见如此笑容。
见他倦容加深,昀凰以为他是累了,便轻轻替他拢好锦衾,放下鸾帐。
“昀凰。”少桓低低开口,语意落寞,“你只是不愿同将死之人计较罢了。”
他侧过脸来,容颜如雪,目光清寂,就这么望住她。
昀凰手把c黄头一弯玉钩,想要放下鸾帐,却抑不住手上阵阵颤抖。

“朕有江山锦绣,万民俯首,可真正握在手心里的,不过是你。”少桓看着她,语声变得很轻,几不可闻的轻微,“昀凰,朕只有你。”
话音未落,咳嗽复又袭来,少桓猝然以袖掩口,却被昀凰阻住,不许他再遮掩。几点鲜红溅上袖口,昀凰凝眸细看,顿时欢喜无限——御医说血色转浅便是大好,表明丹石的毒性已化去。一时间喜极难言,只顾拿丝帕去拭他唇边血丝,不料手腕一紧,被他狠命扣住。
“昀凰,朕只有你!”他执拗重复方才的话,目光灼灼,有迷乱,有伤心,亦有欢喜。
昀凰再说不出来话来,蓦然用尽全力环住他,将他拥在自己怀抱。以纤弱身躯的温暖,容纳他的孤单,将这尘世的痛与冷,尽都融化在一个女子的柔软胸怀。
“好,你活一天,我便在一天。”昀凰在他耳畔轻轻笑,细细说,“再过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最后白骨化灰,也不过如此。”
寝殿里燃着宁神息痛的安息香,芬芳里带些微辛气味。昀凰一动不动倚坐c黄前,唯恐惊醒怀中沉睡的少桓。他的睡容安恬,眉头偶尔一蹙,似在忍受病痛折磨,唇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帘外夜色深沉,更漏声远远传来,如此良夜,静好得不真切。
或许是倦了,昀凰渐渐有些恍惚,朦胧里,竟隐约瞧见那锦绣屏风后头,缠枝芙蓉帐被风吹得起伏拂动,弥留的老太妃静静安卧在那里,曾经那样美好的生命,也似销金炉上一缕轻雾,终将飘散……沉沉的安息香,弥留的惠太妃,秋水横空的一剑,屏风上溅染猩红!
“少桓!”念动刹那,有如惊电劈落,昀凰猛地一颤,自朦胧里惊醒过来。
少桓依然安睡着,睡得这样沉。
一身冷汗却渗透昀凰衣衫,惶然间,以为手中仍握着那柄长剑。
如果不曾刺下那一剑,她和他或许就此擦身,永不会相识。
如果不曾刺下那一剑,他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将半条命送在她手里。
是谁害了谁,谁又辜负谁,到如今真的还需计较么?假如世上没有了一个叫做少桓的人,那也无需再有长公主,清平公主早该在宫倾之日死去,华昀凰本已是幽魂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