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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九重天阙系列](52)


“父皇至死也想不到,真的玉玺一直就藏在宫中。”昀凰抿了唇角,似笑似戚,“他以为先帝将玉玺交给了文定公,抄遍苏家不见踪影,逼得母妃疯癫,却惟独忘了怯懦的惠太妃。”
——真的怯懦么?一个女人,若连儿子被毒杀也不曾声张,还有谁比她更能忍rǔ负重。历历往事重现,灯影中映出昀凰幽冷笑容,瑶瑶心中一时惨然,万千思绪都化了灰烬散去。
“皇祖父一生糊涂,至死却选对了两个人,一是惠妃,一时沈恩。”昀凰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似要抢在这一刻,将心中深埋的秘密说给最信赖的人知道——因为将死之人永远不会泄漏任何秘密。
史册上,关于元嘉二年的记载,注定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太多事,俱在这一年发生——
王孙胤起兵不久,朝中主政多年的宰相沈恩病逝,朝野大恸,时人奔走哀告,称“沈公去,国柱倾”。沈恩的亡故,无异于抽去危楼最后的梁柱,而在危楼将倾之际,抽去最后一块基石的人,却是沈恩之子沈觉。
络川之役,沈觉临阵倒戈,令十万王师兵败如山倒,至此大局尽去。沈家父子身在朝堂,始终效忠先帝与太子,苏家覆亡之后,王孙胤得以潜藏多年,全赖沈家暗中保护。然而沈恩终究年事已高,死在少桓起兵之初,未能亲自迎回旧主。年过古稀的建王也在少桓入京不久逝去,只剩昌王与南阳王两位尊长,皇室至此凋敝。
瑶瑶再也支撑不住,泪水滚落苍白脸颊,“这么说,瑛瑛也不是病死的?”
——元嘉元年,临川公主华瑛下嫁沈觉,婚后未久即病亡。太医诊治未果,断为急症,随后沈觉未再续弦,也无妾室,情义忠贞为时人称道。
“他御前求娶之人原本是我。”昀凰语声微窒,有凄苦之色一掠而逝,“当日少桓被沈恩接应离去,潜在沈家养伤。他一心带我离开宫闱,竟冒险让沈觉去求父皇……若不是你母后存心排挤,华瑛也不至误嫁沈家,碍了复位大计,糊里糊涂死去。”
她将一个韶华女子的枉死说得轻描淡写,瑶瑶忍无可忍,骤然笑出声来,“照你说来,全是旁人的错,父皇倚重沈恩、母后厚待沈觉、瑛瑛无辜枉死,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生性柔弱的帝姬身经磨难,从未有过恶言,却是最后一刻吐露悲愤。昀凰默然看了瑶瑶半晌,既无愠色也无歉疚,只茫然一笑,“我不知道。”
谁无辜、谁作孽、谁咎由自取?昀凰低了头,总在茫然时盯着自己指尖发怔,“你知道么,沈恩临终留有两条遗谏,其一,劝少桓善待废帝子女,不再屠戮皇室……”瑶瑶蓦地厉声打断她,“你说什么废帝,父皇就是父皇!”昀凰窒了一窒,不理不恼,径自说下去,“其二,沈恩恳求少桓,勿令世人知晓他所为,日后追封也无需提及他的名字。”
瑶瑶沉默,昀凰仍低了头,哑声道,“沈公是真君子,真儒士。”
“忠臣不事二主,沈公倒好,一头求得荣华,一头全了忠贞!”瑶瑶连声冷笑,面容刹那间与郭后竟有三分相仿。然而笑声未绝,密室外已有轻轻三下叩击声——这声音闷而沉,缓而低,一下下竟似催魂。这是司刑监在报时了,午时三刻,日值中天,罪人赐鸩。
笑声止歇,瑶瑶的笑颜如花,枯萎在刹那。
昀凰不语不动,目光从自己指尖缓缓移上桌案,凝定在那只金盏。
“多谢你送我一程。”瑶瑶伸出双手,稳稳端起毒酒,朝昀凰柔声一笑,“凰姐姐,今日你送我,他日不知何人送你?”不待回答,她含笑仰首,将杯中毒酒饮得一滴不剩。
“他日……”昀凰没有看她,只是喃喃重复这问话,“何人送我?”
三日后,宁国长公主赐降北齐的旨意颁下,晋王入朝谢恩。
此番北齐足备诚挚,除以重金异宝为聘,更奉上一份惊人厚礼——秦齐交界处,有山盛产美玉,名为凤鸣。延和六年,北齐大败南秦于屏城,夺凤鸣、平度二山。延和七年,南秦北击,齐人退走平度以北,据守凤鸣山。十余年间,南秦屡次欲夺回凤鸣山,皆无功而返。而今两国缔结姻约,普天同庆,北齐国主慨然归还凤鸣,允诺迎亲之日,齐军北退七十里。以此为信,永休干戈。
至此花好月圆,珠联璧合,唯一美中不足却是皇上婉拒了北齐另一番美意,并未将云湖公主纳入宫中。朝野据此传闻皇后地位稳固,何氏一门依然圣眷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