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血[九重天阙系列](75)


“商妤……”
c黄帏里传出微哑语声,将守候榻前的宫人惊起,“太子妃醒了!”
宫娥医女鱼贯而入,却不见商妤踪影。
女侍禀称商妤被皇后召去了坤和宫,还未回返。昀凰蹙眉沉默,耳听得女侍絮絮叨叨,说她风寒积郁,病势汹汹,已昏迷一日一夜,急坏了殿下云云……昀凰蓦然回过神,记起那幽恻恻的目光,心口生凉,“殿下何在?”
女官嗫嚅道,“殿下,殿下不在宫中。”
思及那双幽冷的眼睛,昀凰松了口气,疲惫地环视四下,陌生的东宫寝殿仿佛也浮动着一缕幽冷,如同那人身上气息。
不必一睁眼就对着新婚夫婿,着实万幸。
昀凰自嘲一笑,想来他也是不情愿的,如此倒省却了尴尬,但愿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商妤被皇后召见了去,直令昀凰心中七上八下,当即起身,不顾医侍劝阻,执意往中宫觐见皇后。刚刚梳洗整齐,就见宫人匆忙进来禀报,说皇上已起驾往东宫来了。
昀凰一惊,来不及顾全礼数,只得素面朝天,常服迎出宫门。
天色已入暮,远远只见数盏宫灯逶迤,一行人来得匆忙,并无华盖羽扇随行。
看这情形,昀凰只道是齐皇御辇还在后面,却见为首一人已大步来到殿前,是个身形清瘦的老者,一袭灰袍宽袖,乌簪束发,看似寻常不过。
左右宫人黑压压跪倒一地,“万岁万万岁。”
昀凰愕然,只怔得一瞬,忙屈膝跪下,“臣媳参见父皇。”
皇上呵呵而笑,俯身搀了她起来,掌心宽厚温暖,“太子妃不必拘礼,朕顺路过来看看,不想还是惊动了你。大冷天不要跪在地上,起来说话。”
昀凰未料到在这般仓促境地下面见齐主,一时有些戒备,待抬眼看清老者面容,更觉怔忪。
北齐国主年过五旬,面容却显得苍老疲惫,浓眉下一双深目蕴满笑意。看似个平常老人,脸色蜡黄,眉目间带了七分病容,已瞧不出与太子之俊美、晋王之倜傥相似的痕迹。唯有唇角深深笑纹,显出一分似曾相识的温厚……那依稀是瑞王的笑容。
昀凰垂下目光,心神微微恍惚。
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老人,有着同样霜白的鬓发。
只是那人不会这般温厚地笑,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模糊记忆只停留在那双抱过她的大手。
她也从不曾当面唤他一声父皇,直至他死在她心上人的剑下,头颅高悬宫门。
深宫高墙,一望相隔,父亲的容貌却早已模糊。
然而眼前,却是她将称之为父的人——素昧平生的齐皇,雄霸北方大地的君主。
竟是这样一个平凡老者,有着温暖慈祥目光,看她仿如看一个孩子。
父皇。
昀凰茫然低头,察觉自己已轻易唤出这两个字。
※※※
齐皇环视殿前,温言问道,“尚旻呢?”
昀凰略怔了怔,才明白是问太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迟疑神色落在齐皇眼里,令他蹙起浓眉。“太子殿下不知父皇驾临,未能接驾,臣媳万分惶恐。”昀凰温婉低眉,将问话揭过。齐皇心中了然,再看她隐忍容色,不觉叹了口气。
宫人奉茶上前,昀凰起身接过,亲自斟茶。
齐皇深邃目光掠过她双手,再移上眉目,只觉她未施脂粉的唇颊异常苍白,“这一路受了不少委屈,往后好生将养身子。”昀凰屈膝奉上茶盏,垂眸含笑,“谢父皇垂顾。”
“坐下说话,朕不喜拘礼。”齐皇摇头笑笑,“你莫像尚旻一般处处怕朕,老朽如此,有什么可怕。”昀凰妙目流波地望了他,“臣媳曾听闻北地有奇姜,百岁不朽、老而弥辣。”齐皇诧异道,“有这等奇物?朕到未曾听说。”昀凰浅笑,“或是杜撰之物,未必真有,但这般人物今日已得见了。”
齐皇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朕就知道你们南人心思最是曲巧,不似北人鲁直,日后朕的皇孙必各有所得,融南北之长!”他笑得慡朗,见年轻的皇太子妃含羞低眸,越发心中快慰,“朕有生之年,惟愿南北永休干戈,互通所有,各取所长,过一世安平祥和。”昀凰笑容稍敛,从容迎上齐皇目光,“父皇仁厚为怀,皇兄所思亦是如此。”
“可惜朕已老了,这太平盛世的冀愿只落在尚旻头上。”齐皇深深看她,慨叹道,“尚旻宅心仁厚,只是他久病初愈,性情多有孤僻,只怕要令你多受委屈了。”
昀凰垂眸而笑,正欲开口却听殿外通禀,太子殿下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