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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201)+番外



高皇帝几乎杀光了六部,朝廷依旧运转。他杀光一个户部,又算得了什么!

天子在济南大开杀戒,山东全境震动。

各府县纷纷贴出告示,宣朝廷免两年夏粮,复耕荒田免税,当年多征税收全部发还。凡有官吏贪赃枉法者,军民可依《御制大诰》及《太祖成宪》纠举。

敢阻碍上告百姓者,与被告者同罪。

然严禁诬告,诬告四人以下者,杖一百,徒三年。四至六人者,杖一百,流千里。诬告十人以上者凌迟处死,其家人戍边,迁化外。

诏令下达之后,永乐帝任命前北平右布政使曹昱为山东右布政使,主管山东政务。之后起驾,继续北巡。

短短几日,山东境内已大不相同。

废弃荒田重新有人开垦,逃税民户相携归乡。

远远望见天子车辂,纷纷在路旁下拜。

朱棣坐在辂中,放下高阳郡王从开平卫送来的书信,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郑和。”

“奴婢在。”

“你亲自去开平卫,传朕口谕,令高阳郡王到北平见驾。”

“奴婢遵命。”

“再去大宁,将兴宁伯也叫来。”朱棣翻开孟清和送上的奏疏,“朵颜三卫的事,兴宁伯有大功,朕要当面再赏他。”

“是。”郑和应诺,随即道,“陛下召兴宁伯至北平,可是不去大宁?”

“去,为何不去?”朱棣看着奏疏,头也未抬,“朕自有计较,你去传话便是。”

“是。”

郑和躬身,不敢再问。

之前多问一句,已有僭越之嫌,再问就是不知进退了。

五月庚辰,天子御驾抵达北平。

北平镇守,后军都督沈瑄同三司官员一同至城外出迎。

看着熟悉的城门和仿佛仍留着硝烟痕迹的城墙,朱棣感慨非常。

昂首望向城头,进而仰望蓝天。

有雄鹰展翅飞过。

这里是北平,他生活二十年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他率军北出塞外,抵抗蒙元。举起靖难大旗,得天下。

脚下是属于他的土地,而他的目光却望向更远的地方,大漠的深处,草原的尽头。

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心中的激动。

此时此刻,朱棣更加坚定了迁都的决心。

雄鹰该翱翔蓝天,骏马当驰骋草原。

江南水乡,金粉之地,不适合他,也不适合他的子孙。

一国之君,当定鼎天下,当守国之门!

朱棣信仰武力,退一步海阔天空,从不存在于他的字典中。

从镇守北平到靖难起兵,如果他退了,哪怕只有半步,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瑄儿起来。”

看着一身大红麒麟服的沈瑄,朱棣的喜爱溢于言表。沈瑄和朱高煦,时常让朱棣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

意气风发,肆意飞扬。

从那时起,他便立誓踏平草原。如今他富有天下,实现誓言的日子,并不遥远。

“陛下,可回王府下榻?”

“朕不累。”朱棣没有再上辂,而是改乘战马,“在南边,朕要闷出病来,还是北边好。”

话落,用力一挥马鞭,“瑄儿,随朕跑一场!”

“遵令!”

沈瑄接过亲卫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紧随天子而去。

一身明黄袍服的朱棣在前,绯色麒麟服的沈瑄在后,恰似金龙腾飞,麒麟在侧。

随驾的张辅等人纷纷策马扬鞭追了上去,却始终快不过沈瑄的亲卫。

看着成燕形护卫在朱棣身侧的边军,张辅等人不由得眼热。

战场悍将,遇上如此骁勇的边军,总是见猎心喜。

张辅还好些,懂得收敛,朱能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腰挎长刀,背负弓弩的骑兵,双眼放光,当真像是见到了肥肉的饿狼。

马蹄声远去,被丢在身后的随行官员满脸愕然。

这还没进城,天子就跑马去了?

成国公,定远侯和信安伯都跟去,武阳侯也没影了,金吾卫羽林卫和锦衣卫塞着班的加速,连旗手卫都不甘人后,留下文官内侍宫人在后边大眼瞪小眼,算怎么回事?

内侍也不能算在内。

凡是团领衫上有葵花纹,幞头镶边的内侍骑术同样不弱。身手矫健如侯显、白彦回,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武力值不亚于军中千户。

相比之下,随行的六部官员,以及同沈瑄一同出迎的北平官员,未免显得尴尬。

天子一阵风似的跑了,他们想追追不上,只能留在原地吹风,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互相拱手,尴尬笑两声,没人先开口。

天子走了,护卫也十去七八,这“御驾”是进城还是在城外等着?

拉着空辂进城?

没这规矩啊。

暂且不论北平城外的官员们是如何埋怨天子的神来之举,策马奔驰在草原上的朱棣一行碰巧遇到了边军哨骑。

百余骑兵身负火铳,腰挎长刀,马背上还带着弓弩和箭矢。

一身火红袢袄,出现在地平线处,如漫射在草原上的红光,赫然灼目。

哨骑共有两支,为首的两名百户见到朱棣身后的明黄旗帜,猛的拉住缰绳,举起右臂,示意骑兵停下。

战马嘶鸣着踏步,口鼻中喷出热气。

待认出跟在朱棣身边的沈瑄等人后,游哨纷纷下马,“拜见陛下!”

朱棣策马上前,看着行动整齐划一的边军,问道:“瑄儿,他们可是你麾下?”

“回陛下,非臣麾下,应是高阳郡王所部。”

“果真如此?”

游哨百户答道:“回陛下,卑下确为郡王所部,奉命驻扎兴和所与开平前屯卫,巡逻边塞,以防鞑子犯边。”

朱棣听后,脸上兴味更浓,道:“此处距离兴和开平尚远,尔等为何在此?”

“回陛下,因近日有草原游骑绕过边卫,在怀安,万全,宣化等地均发现其踪迹,郡王特命边卫日夜巡逻,或杀或赶,免其扰民,更恐惊到圣驾,卑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一番应答,使得朱棣龙心大悦。

儿子有本事,儿子很孝顺。

善,大善!

笑过之后,敏锐的军事直觉让朱棣对游哨马背上挂着的弓弩和箭袋产生了兴趣。连他们背上的火铳,都似与朝廷的制式不同。

当游哨取出一枚拳头大的“火雷”后,朱棣眼睛都亮了。

靖难之战中,燕军没少在南军使用的火器下吃亏,先是郭英吴杰埋“地雷”,后有盛庸组织的火铳和弓弩队。

虽然燕军也有虎蹲炮和火箭一类的杀器,比起南军仍是差了一筹。

坐上皇位之后,朱棣特地派人查阅了兵仗局和军器局册录,召见了两局大使,对火器的制造和使用更加上心。

这两支游哨使用的火器,根本不在兵仗局和军器局的册录之上,但也没有违制,只是外形做了改动,使用起来如何,还要再看。

朱棣想当场令游哨演示,却被朱能等人拼命阻止。

开玩笑,火器的不稳定性是出名的,万一炸膛,伤了天子龙体怎么办?

沈瑄也道,此种火器出自开平卫,不若等高阳郡王到后再做演示,优劣之处自可知晓。

“陛下旅途劳累,且近日落,宜早回城中休息。来日方长。”

众人相劝,朱棣也不好继续坚持,点点头,令游哨随他一同回城。沈瑄当即令亲兵前往兴和所报讯。皇帝把游哨带走了,总要知会一声。万一见游哨迟迟不归,以为遇上鞑子或是中途溜号,那就麻烦大了。

战功还是连坐,在军中可是一点不打折扣的。

跑马回城之后,朱棣疲惫全消,神清气爽。

兴和所与开平前屯卫指挥得知消息,一边为麾下能得天子赏识感到高兴,一边担忧,天子是否会追究开平卫私—造武器的罪名。

虽然都是在原有的武器上改造,火雷的数量也做了严格限制,心中仍不免忐忑。

高阳郡王是在出发前往北平途中听闻消息。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更多的却是兴奋。他了解自己的老爹,如果要追究他的罪名,来宣口谕的就不是郑和,而是锦衣卫了。

关于改造武器的奏疏,他正随身带着,之所以没提前送出去,不过是不耐烦同朝中那群人纠缠。既然父皇要北巡,定然会召见他,当面奏对,效果定然更好。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兴宁伯的功劳。归根结底,他手下的骑兵能鸟枪换炮,兴宁伯当居首功。如果父皇点头答应在边卫中推广改造后的火雷与火铳,兴宁伯的功劳更大。

同样启程上路的孟清和一样安慰自己,虽然主意是他出的,鼓励工匠们开动,标新创异也是因他而起,认真追究会有踩线的嫌疑,但大宁和开平卫杂造局兼有兵器局的职能也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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