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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279)+番外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初一家孤儿寡母险些被孟广孝父子逼上了绝路,如今怎么样?十二封官拜爵,孟广孝和孟清海又在哪里?

十二郎容不得族中慢待孟重九一家,岂容旁人算计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心中已是打起了鼓。

孟王氏和气,两个儿媳是好性,家底又十分殷实,随着孟三姐和孟五姐年长,上门的冰人越来越多。待传出孟家要招赘的消息之后,不只是附近的村屯,连一些远房族人都动起了心思。

因十二郎有从龙之功,孟广智被追赠伯爵,孟王氏成了伯夫人,孟八郎和孟九郎却是白身。他们的女儿,即使靠着孟清和,也嫁不到太高的门第。

依十二郎对寡母的孝心,对两位寡嫂的照顾,成了孟家的上门女婿,好处绝对不少。赘婿不能科举,没有财产,可有了兴宁伯这个金字招牌,还怕日子过不好?

退一万步,赘婿的地位极底,赘婿的儿孙却不受限制。

孟家屯有先例摆着,前朝也有赘婿的儿子当官,也被恩赐改回本姓。只要儿子有出息,借着亲戚关系,兴宁伯还能不帮一把?怀着这样的心思,上门求娶三姐和五姐的人更多,其中竟有童生和秀才。

孟王氏托人打听后才得知,这些人家要么是穷得揭不开锅,惦记着两个孙女的嫁妆,要么就是人品有问题,根本无法再走科举。孟许氏和孟张氏的心,当下里就冷了一半。再有冰人上门,提起类似的人家,直接就撵了出去。遇上敦厚的庄户人家,才会再仔细看看。

一年下来,却也没能遇上合心的。

婆婆想给女儿招赘,孟许氏和孟张氏并没太过反对。丈夫不在了,自己没有儿子,女儿女婿在身边,多少是个寄托。看过求亲的这些人家,两人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即便是违背了婆婆的意思,也不能误了女儿一生。

在给孟清和的信中,孟王氏始终未曾提起这件事,直到孟清和此次归家,才提了起来。

儿子不能同女子成亲,孙女招赘也不是好办法,孟王氏想从族里过继。

“不是过给你爹,是给八郎九郎。”孟王氏抿了抿鬓边的白发,“只说让你两个哥哥有个继承香火的,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娘,是儿子不孝。”

“不怪你。”孟王氏抚过孟清和的发顶,神色间带着欣慰,也有几许酸楚,“你爹没了,两个兄长也不在了,咱家能过上安生日子,是我儿用命搏出来的。”

说着,孟王氏的声音变得哽咽,手也隐隐发颤。

“你九叔公临走前,见了娘一面,当时,你九叔公和娘说,十二郎过得不易,就一点念想,好歹成全了。只要有姓孟的在,咱一家的祭祀供奉就断不了。便是族中不成,还有你成叔和根叔。”

孟清和猛的抬起头,他万没想到,九叔公会同娘说出这番话来。

“儿啊,你和娘说实话,真的就认准了?你定下了,人家呢?”

“娘,儿今生,已是定下了。”孟清和跪在了孟王氏跟前,“沈瑄同儿一样。这件事,天子也知晓。”

孟王氏眼角的泪直接被吓了回去,“什么?”

“定国公是天子的义子。”孟清和尽量放缓声音,“儿已被赐国姓。”

孟王氏看着孟清和,呆愣愣的半天没反应。

“娘?”

孟清和小心叫了一声,孟王氏还是没反应。

后堂厢房里,孟许氏和孟张氏都是瞪大了眼睛,照小叔的话,就算他有了儿子,也姓朱,不姓孟。除非皇帝下旨,许他改回本姓。

妯娌俩互相对望,心里都像塞了团棉花,不知该如何才好。

堂屋里,孟王氏终于回过神来,不顾孟清和年已过弱冠,一把将儿子揉进怀里,哭着道:“我的儿啊!”

怎么连个天地都没拜就“嫁”出去了啊!这叫娘如何是好啊!

孟清和一头黑线。

关心的重点该是这个吗?

无论如何,今日哭了一场,他和沈瑄的事在家中是过了明路。至于族里,他也不会特意说明,毕竟自己和沈瑄都做着官,又和文官不太对付,再有人抓着这件事三天两头参上一本,碍不到他什么,也着实闹心。

晚膳后,孟清和将随身的两个荷包交给孟王氏,说道:“这是给两个侄女的,娘给嫂子吧。”

荷包里装着打成花样的两锭金子,是丁千户下东洋时,从日本带回来的。

洪武帝规定民间不许使金银,庶人不许用金饰,这两锭金子暂时只能给侄女压箱底。

孟王氏叫来两个儿媳妇,孟许氏和孟张氏接过荷包,一起道:“多谢小叔。”

孟清和连忙摆手,都是一家人,给两个侄女准备嫁妆是他应该做的。

孟许氏和孟张氏再道谢,孟清和没辙,只能去看孟王氏。

最后是孟王氏发话,两儿媳妇才不再道谢,退出了堂屋。

孟清和捏了捏耳朵,有些烫,定然是红了。被家人这么客气,着实是有些不习惯。

翌日,孟重九出殡。

孟清和在腰间系上了麻带,早早出了家门,跟在了送殡的队伍中。

孟重九的长子摔盆,次子和孙子打着白幡,族人抬馆。

白色的纸钱撒了一路,北风夹杂着哭声,似一同在为老人送行。

阴阳生堪过了风水,孟重九的两个孙子打头,在下棺处铺了厚厚一层金纸和冥钱。

送殡的队伍之后,两个穿着麻衣的身影一路跟着,始终不敢上前。

孟清和认出,是孟虎和他的父亲。

三个月前,孟虎的母亲病逝,陈氏赘婿以命相胁,闹到了祠堂,孟虎改回了陈姓。非但如此,从军这些年得来的恩赏,分来的田地,也被陈氏赘婿要了回去。

“我儿已复陈姓,供奉的是陈氏的祖宗,自当取回陈氏田产财物。”

孟虎,如今该叫陈虎,并不同意父亲这样做,但陈氏赘婿屡次以命相胁,且道有个赘婿之子的身份,不利于他今后的官途,陈虎妥协了。

自那之后,孟重九就病倒了。心中气闷,到底也是上了年纪,一病之下,竟就这么去了。

老人自认有识人之能,正是他看准了孟清和,才有了今天的孟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在自己孙子身上看走了眼。

“五郎,不该是这样的……”

直到闭上双眼,孟重九仍是带着遗憾。

孟成带着兄弟和儿子,将陈虎父子赶出了孟家屯,既然不是孟家的人了,还留在这里作甚!

没有一个族人帮父子俩说话,哪怕陈虎升到了千户,也是一样。

“忘恩负义,丧良心的东西!狼心狗肺,畜生都不如!”

难听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陈氏赘婿气得脸色铁青,陈虎却跪在地上,给自己的大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硬是搀扶起父亲,转身离去。

孟清和还清楚记得在开平卫日子,那时的孟虎性子耿直,为人憨厚,连偷渡些皮毛换粮都要犹豫半天。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

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两个人,想必陈虎也看到了他,低下了头,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跟上来。

有些错可以原谅,也能够弥补。

有些错,一旦犯了,就不能回头。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孟清和知道,陈虎有他的无奈,在孝义大过天的时代,陈氏赘婿真上吊死了,或是继续闹下去,连累的不是他一个。

即便如此,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可以同九叔公商量,也可以来找自己。陈虎头上有孝义压着,他头上可没有!况且,以他父亲的言行,真舍得死吗?

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想再多又有何用。

队伍中的不少人也看到陈虎父子,没人理会他们,也没人驱赶他们。

这份无视,比唾骂更加让人难受。

送殡回来,孟清和没有再见到陈虎父子,却在归家时意外见到了沈瑄。

“国公爷?”

看着坐在堂屋里,同样是一身素服的定国公,孟伯爷像是被猫咬去了舌头,除了国公爷三个字,再说不出其他。

孟王氏坐在上首,从石化程度来看,沈瑄到的时间并不长。

听到孟清和的声音,沈瑄点点头,“回来了?”

“恩。”

“那好。”

尾音落下,沈瑄突然起身,站到孟王氏跟前,行晚辈礼,道:“瑄同十二郎结发,伯太夫人为十二郎娘亲,即为瑄之母。母亲在上,受儿一拜。”

有了心理准备,孟王氏还是手脚发软,一阵头晕。

儿子说,眼前这位是国公,皇帝的义子,太祖高皇帝的义孙,却行大礼,叫自己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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