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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07)+番外



长此以往,到了永乐三年,西南边境的互市贸易额甚至超过了北疆。这种情况,不但一直将广西云南等地视做蛮荒的朝廷士大夫想不到,连来自后世的孟清和也感到吃惊。

没到思明府查找资料,只是简单翻阅了一下凭祥县衙杂记,孟伯爷已是目瞪口呆。

无法想象,明朝的边境贸易如此之巨,更无法想象,朝廷的商税会如此之低!

三十税一,还是洪武帝他老人家定下的,数十年不改。

不提广大农户,军屯也要亩税一斗!而众所周知,番薯玉米没有传入华夏之前,明朝农户多种植小麦稻谷,粟米,高粱,荞麦等作物,亩产并不高。遇上灾年,更可能颗粒无收。

征税之时,还要被各种踢斗,余下的粮食能养活一家老小都是不易。

孟清和就此询问过县衙中的县丞和主簿,得到的答案是,农户遇到灾年,朝廷免税,还会发下赈济粮。商户没有免税之例,却有各种杂费,加上陆运关卡,漕运码头,商人实际付出的远比账面上要多得多。

加上朝廷法令的各种限制,此时的商人,远没明朝中后期那么滋润。

“不瞒伯爷,如到番邦交易,遇上不讲信用的买家,货物被抢不说,连命都保不住。”

县丞和主簿都出自当地大族,主簿还有土官家庭背景,自然知道一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的内幕。

兴宁伯是朝廷派来的,却不摆架子,到凭祥数月,给大家指了不少财路。有问题不解,县丞主簿自然愿意解答。

如果能借机博取兴宁伯的赏识就更好了。李庆青在伯爷跟前能说上话,李氏一族都是鸡犬升天,风生水起。他们背后的宗族一样有实力,李庆青能做的,他们一样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原来是这样。”

听完县城和主簿的讲解,孟清和对明朝初期的商业有了新的认识,手心不免冒汗。如果没有爵位和官位,不是和沈瑄的关系非同一般,没有抱上永乐帝的大腿,单凭他在大宁做的几件事,足够死上一百次。

数日后想起,仍不免感叹,“难怪世人都想科举做官了,果然还是官大才好。”

不做官,就没有社会地位。

没有社会地位,想做点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沈X三怎么样?还不是朱元璋一句话就下放。

虽说洪武朝的官员差不多都是这待遇,相比之下,沈老先生依旧是众多杯具中,相对突出的那一个。毕竟别人没花钱给洪武帝造皇城,他是花了钱也没得着好。

听孟清和发出这样的感叹,朱能嘴里的茶险些喷出去。

不是给定国公写信吗?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莫非,是觉得官位不够高,想再往上升一升?

想到这个可能,朱能倒吸一口冷气。

刚二十出头,就获封一等伯,被赐国姓,镇守一方,受天子赏识,同皇子交好,与勋贵称兄道弟,和宦官锦衣卫也有着不得不说的关系,纵观洪武朝至今,有此等成就的屈指可数。

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可这也太有上进心了。

不提抄刀子砍杀的军汉,寒窗苦读的酸丁都会眼红。不过,兴宁伯应该也算是读书人出身……

成国公的脑补能力十分强大,想着想着,思路就开始拐弯,杯中的茶水凉了,仍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倒进嘴里。

写完信,从头至尾的看一遍,确认该写的都写了,不该写的一点没有,孟清和召来亲卫,“尽快送到总兵官手里。”

“是!”

亲卫一声应诺,朱能终于回神。

“贤弟信写好了?”

“今日之事,已在信中详细写明。”孟清和道,“李大令是能办事的,今天来的这些商人,应该没有笨人,只要点上几句,都会明白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做的时间越长,获得的利润越大。”

朱能点点头,暗中思量,等到班师回朝,该想个办法,从族中挑选几个成器的送到北边。宣府开原都是皇子镇守,北京有魏国公,大宁有兴宁伯,只要能出头,都会有个好前程。

至于悬而未决的皇太子之位……朱能又端起茶杯,甭管文渊阁和翰林院跳得多厉害,天子不松口,一切都是未知。

三位皇子都是嫡子,虽然都已封王,从封号和封地却不难看出天子的倾向。

平王是嫡长子,战功和今上登位后的表现却不及汉王赵王。平王世子却着实得今上喜爱,又占着皇长孙的名头,结果实难预料。

朱能皱眉,身为武将,自然希望朱棣的继承人亲近武臣,至少不要像皇太孙一般重文轻武,让文人翻了天。但他也清楚,天子的想法不是臣子能够左右。

敢私底下搞小动作,妄图左右天子之意的,基本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为家族考虑,他也该……

正想着,突然听到孟清和的声音,“国公爷,可要再倒杯茶?”

朱能低头,杯里的茶水早就没了,他一直在用空杯子喝茶?

“咳!”

成国公咳嗽一声,茶杯放到桌上,掩饰刚刚的走神。

孟清和没多话,提起茶壶,将茶水注入杯盏之中。

朱能刚刚在想什么,他自然不好奇,但知道,好奇心杀死猫。猫有九条命,他只有一条,还是安分点好。

厢房里陷入了沉默,成国公继续喝茶,孟清和继续写信,不是写给沈瑄,而是写给远在北疆的朱高燧。

说来也奇怪,在一般人看来,朱高燧的性格委实称不上好,却意外的和孟清和投缘。孟清和也感到奇怪,当他意识到时,已经和朱高燧拍着肩膀做朋友了。

难说这事是好是坏。

转念一想,反正“宦官之友”,“锦衣卫帮凶”的大戳都盖了,还有必要在乎世人的眼光吗?

见孟清和提笔写下殿下台鉴字样,开口问道:“贤弟和赵王殿下经常通信?”

“也非经常。”孟清和写完一页,递给朱能,“是为运送木材到北京一事。建造宫室总要收购木料,有赵王牵头,南边的这笔生意会做得更大。”

宫殿只是其一,天子迁都,北京的地价都要上涨,建筑材料也会紧缺。毕竟皇帝不可能老哥一个跑北京呆着去,朝廷六部,各司衙门,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护卫京城的官军,迁往北京的家眷,全都算起来,北京肯定要进行大范围改建,无异于一次造城运动。

皇帝要造宫殿居住,大臣也要起宅子安置家眷。

北京行部上了正轨,办公场所却一直相对简陋,沈瑄镇守北京时,多住在都司衙门,魏国公到北京练兵,干脆就住在了军营里。

军汉们可以凑合,士大夫和家眷们却不能凑合。

文武品级,宗室勋贵,居家宅院,都要按规制建造起来。

单靠顺天府内的资源绝对不够,辽东的木材不适宜过度砍伐,从南边运送木材,虽然有损耗,但走海运和漕运,通过天津卫屯贮运输,不失为解决办法。

“依下官的想法,可从安南采料,同时可发安南庶人修筑自广西和云南通往安南东西都大路,更可在边境设立更大的户市。”

“修路?”

“对,修路。”孟清和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简单画出边境轮廓,点出几处重要关卡和安南两都所在,在凭祥和凉山之间画出一个圆圈,墨汁浸染,力透纸背。

面对这张简陋到极致的舆图,朱能先是眉头紧皱,半晌,猛的一拍桌案,“善!”

孟清和笑了,他相信,朱能明白了修路背后的含义。

安南丛林密生,水网交织,明军连战连捷,连克东西两都,已至木丸江。沿途所遇贼军不足惧,艰难的路况却是极大的问题。

沈瑄打胜仗是一定的,明军攻陷安南也是必然。但是,打了胜仗,如何安排善后事宜,需要慎重考虑。

无论扶持陈氏上台还是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这两条路都必须修。

遇山开山,雨水搭桥。道成通途,他日安南再生乱,明朝发兵,数日可直抵国都。

“修路,开互市,都可发安南民夫。有大批役夫聚集,沿途定有商业兴起。民夫不足,大军俘虏的贼军也有了用途。”见朱能瞪眼,孟清和咧嘴,“此地气候合宜,水稻可一年三熟,开路之时可从当地圈划购置良田,迁边民种植。为防贼寇骚扰,当派遣军队驻扎,非为占据安南土地,只为保护我大明之民。国公爷以为如何?”

朱能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甚好。”

“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请国公爷应准。”

“贤弟只管说。”

“请国公爷将此事上奏天子。”

“我?”

朱能吃惊不小。此计若是成了,就是泼天的功劳,就这样推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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