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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26)+番外



“王爷……”

“我已不是皇族,只是个庶人,更是罪人。”朱穗的脸上带着无限萧索,抚过长子的发顶,“灼儿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谷王妃眼中有泪,语气却无比坚定,“妾定教导灼儿成才。”

“好。”

谷王笑了,笑得释然。

既是洪武帝的子孙,自然继承了朱元璋骨子里的傲气。便是败了,也不会跪地求饶,更不会堕了先帝的名声。

“孤洪武十二年生人,洪武二十四年受封,统领上谷郡地,宣府重镇。戍边御敌,屡次出塞,驱北元于漠北,安边民于城廓。历经大小百余战,无一不冲锋在前!孤乃太祖高皇帝之子,大明藩王,不落祖宗之名!”

负手立在宣旨的中官面前,朱穗神情傲然,锦衣卫如何?今日,便是朱棣站在当前,他也敢言!

“孤沙场征战十余载,岂惧尔等鼠辈!昔年楚王兄不愿受狱吏侮辱,闭门烈火焚身而死。孤不比楚王兄,却也容不得枷锁上身!”

听闻此言,锦衣卫赫然变色。

奉命拿人的纪纲举起右臂,主动让到一侧。他身后的锦衣卫纵有不满,也不能违令,只得自动分开,单手按刀,为朱穗让开道路。

“请。”

锦衣卫让路,中官袖手恭立,朱穗一甩袍袖,仰首大笑,迈步而出。

“同知,咱们奉命拿人,朱庶人既已被废,何必如此礼遇?而且,他身着衮冕,大罪……”

“休要多言。”

面无表情的看了李千户一眼,纪纲在心中冷笑。还以为是个有本事的……难怪不再得杨指挥使看重,这样的见识,做个千户也是顶天了。

“莫要忘记,朱庶人是太祖高皇帝亲子!”

造反的大罪,只是废了王位,押入宗人府。

换成旁人,早就被请到诏狱里舒爽几个来回。

纪纲知道的内情不少,杨铎呈送御览的口供实据,七成是他经手。因此,他十分清楚,谷王联合曹国公和平王府,意图染指皇位的真相定不能公于世人。对朱穗,势必要“网开一面”。

掩耳盗铃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总之,谷王被抓的理由可以是贪虐暴戾,可以是不听直言,更甚者,可以是滥杀无辜。唯独不能是造反。

这其中牵涉着平王府,平王妃病了,平王被改封贵州,事情的真相更要瞒着。

天子可以有个久病不治的儿媳,却不能有猝死的兄弟,更不能有个要造老子反的儿子。

朱棣为了正名,整天把高皇帝和高皇后挂在嘴边,此事若传出去,无异于在他脸上狠扇巴掌。

如果是通过锦衣卫的口传出去,情况更加严重。

纪纲下定决心,回京之后,哪怕冒着被杨铎猜忌的风险,也要把李千户踢走,能踢出锦衣卫的队伍,更好。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早晚会被牵累。

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纪纲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太大变化。

“李公公,请。”

“纪同知请。”

纪纲客气,李进比他更客气。能得侯显赏识,由尚宝监擢升司礼监,观事看人没点眼力价可不行。

锦衣卫没有给朱穗上枷,只除掉冕服,将他关进了囚车。

朱穗的家眷也要一同上京。从皇族贬为庶人,除了谷王妃和一双儿女乘坐青布马车,余下的王府家眷都要依靠双脚走到京城。

养尊处优多年,怎堪路途疲累。

锦衣卫没有苛待王府家眷,途中还是有女眷晕倒。哭闹装死毫无用处,被救醒,仍要跟着队伍继续走。连往日里颇受谷王宠爱,几乎要同王妃分庭抗礼的侧妃也是一样。

朱穗一家被押往京师,南京城里的朱高炽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南下。

乍一看,平王改封算不得大事。

洪武帝的二十多个儿子,分封到北疆西南的不在少数,中途改封者不下五人。

定国安邦,戍边守土,保朱氏江山,这是大明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国策。

不能承担重责,或是做得太好,需要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都能成为朱元璋调动儿子工作的理由。至于儿子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能适应当地气候,基本不在洪武帝的考虑范围之内,或是所占的比例相当小。

反正老子的儿子多,这个不行,再换一个就是。

亲儿子不行,还有干儿子。

总之,坑挖了,就不会缺萝卜。

历史上,永乐迁都之前,北平基本和繁华不沾边,与蛮荒之地没多大区别。西南各府州县更是如此。

凭空一声炸雷,出现孟清和这个变数,北平大宁宣府等地才逐渐繁荣起来。紧邻老挝安南等番邦的广西云南诸州府也有了起色。

天子将平王从山东改封西南,或许是朝廷想要搞西南大开发,继广西云南之后,发展一下普安州等地的商业和农业,顺带锻炼一个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是,平王改封的旨意是同谷王被废,曹国公被夺爵的圣旨一同下达,其中深意就值得推敲了。

莫非皇帝不是要锻炼儿子,而是平王无故犯了事,被谪去西南劳动改造?

结合汉王赵王被召回京,有人猜测,天子是要立皇太子,恐怕还要废长立幼。

今上登基以来,一直未立皇太子,朝臣的上疏都被打了回去。这一次,莫非是要定下来了?所以才把平王远远的打发到西南,把汉王和赵王召回南京。

“天子属意的是汉王还是赵王?”

“平王未犯大错,圣上怎可如此!”

“平王仁孝贤德,宽厚待人。汉王赵王行布衣事,好武轻文,可为良将,难承国之重任!”

“古之贤君,当亲贤臣远小人。汉王赵王不辨忠奸,甘与狡诈之徒为友,不及平王万分!”

“以武安邦,以文治国!今上好武,若立汉王,穷兵黩武,又有小人在侧,恐非国朝之福!”

“废长立幼非国之福,必生祸端!”

“立皇太子乃关乎国本之事,我等必要上疏直谏天子!”

“对,此言甚是!”

由国子监生擢为礼科给事中的王给谏提议,上疏天子,入朝直谏。

“好!”

“此议甚好!”

在一句接一句的豪言之下,众人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

没资格参与这等“盛事”,只能冷眼旁观的礼科书吏暗暗在心里嘀咕,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又要摸老虎屁股,找死去了。

怎么也不打听打听,为何六科给事中隔三差五就要换一茬,像割麦子似的。

连他这个不入流的书吏都清楚,皇朝立储非同小可,六部天官,五军都督府都是小心再小心,轻易不沾一点。

依今上的脾气,谁敢在这件事上明着和他唱反调,绝不会有好下场。

遥想当年意气风发的赵给谏,有从龙之功,不也是因为误判形势,被天子扔到贵州大山去教书育人了?

眼前这几位热血冲头的,去贵州恐怕都没份,到安南住几年倒有极大可能。搞不好,命都要丢在那里。

书吏微微眯眼,王给谏初来乍到,哪来这么大的底气和本事,煽动众人同他一起上疏?

这事背后一定有问题。而且,话里话外的“小人”“奸佞”,只要听过京城传言的人都能猜出,被他抨击痛斥的是哪位。

书吏尽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退出值房,走到廊檐下,挥手召来另一个刚进礼科不久的小吏,道:“有事吩咐你,且附耳过来。”

小吏不敢轻慢,认真记下书吏说的每个字,慎重点头,“您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这件事办成,就跟着我做事吧。”

“是!”小吏大喜,别看上头的言官老爷们威风八面,顶着天子不杀言官的金钟罩各种蹦跶,各种找揍,六科之中,真正盘根错节不容小觑的,却是这些经年的书吏。

让他递消息这位,虽然入职不到三载,却因童生出身颇受赏识。即使受身份所限,不能再向前一步,未来的前途也会相当光明。

如果不是他额角有伤疤,破了相,退了亲,另娶寡妇为妻,科举封官应也不是难事。

小吏咂咂嘴,想不明白,这位何时同兴宁伯搭上了关系,怎么偏偏要给兴宁伯传话,还不许自己道出身份。

越想越不解,干脆将诸多念头抛在脑后,先把事情办好再说。

此时,孟清和仍赖在应天府衙,不管府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硬是不肯离开。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应天府尹当真很想下令衙役,把伯爷架起来,直接丢出去。

案子都结了,死赖着不走是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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