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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30)+番外



转过头,看清动手的是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徐增寿笑眯眯的看着他,下手委实不客气。转眼间,纸袋里的点心就没了一半。香味引得朱能回头,剩下的一半也没了。

“兴宁伯府的点心师傅着实是不错。”两人抢了点心,吃完还要厚着脸皮品评一番,“改日让我府里的去取取经,兴宁伯可莫要藏私啊。”

孟清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下官自当从命。”

不答应,武阳侯八成会直接上门抢人。

千万别以为这事不可能,之前就发生过一回,想告状也没处告去。

武阳侯摆明要做个纨绔,谁都拿他没办法。

按照徐增寿本人的话来说,徐家有贤德的当朝皇后,闻达于世的魏国公徐辉祖,就不需要他再奋发向上了。做个勋贵纨绔,岂不乐哉?

永乐帝和徐皇后都没说什么,徐辉祖训了两次,也就任由他去了。

如今,京城内外,谁不知武阳侯的大名?

能把纨绔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徐增寿,再找不出第二个。

同徐增寿早有接触的孟清和知道,较真起来,徐增寿的才干未必及不上徐辉祖。但正如徐增寿所言,徐家有了皇后,有了魏国公,不出意外,继永乐帝之后,下一任皇帝又是他外甥,徐家一公一侯,荣耀已极,过于上进,天子不生疑,朝中眼红的绝不会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自污。相当于用他一人的官途换来整个徐家的安稳。

这等心胸,非一般人能够比。

孟清和佩服徐增寿,即使被抢了口粮,也一样佩服。

吃完了点心,徐增寿擦擦嘴,凑近了,低声对孟清和道:“今天的宫宴会有场好戏。兴宁伯可千万莫喝醉了,睁大眼睛看着,说不准就能乐一乐。”

好戏?

纪纲提醒他,最近京城风大,出入当心。

徐增寿又告诉他,宫宴中会有好戏上演。

思及礼科小吏传递的消息,孟清和心头一跳,莫不是……真有人要找死?

徐增寿不打算继续说,朱能看似知道内情,却没为孟清和解惑的打算,只叮嘱他,“看戏就成,没事别出头。”

孟清和慎重点头,他一定吃饭喝酒,没事不开口。

可事到临头是他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压根不可能。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群臣陆续到齐,奉天门大开,锦衣卫和金吾卫分列金水桥两旁。

文武分作左右两班,以官职爵位列队步上官道。

宫宴设在华盖殿。

宦官引领官员落座,永乐帝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金色的幞头上,两条五爪金龙咆哮飞升。

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在左侧,朱瞻基在朱高燧之后,朱瞻壑被朱棣抱在怀里,一身大红世子服,活脱脱像个年画娃娃。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不免都起了思量。

有人眼睛坚定信心,一定要让皇帝认识到废长立幼是错误。也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天子对汉王宠爱之深超乎想象,平王被改封西南以前,便是平王世子也不会被天子这般抱在里。天子此意,莫非真已决定立汉王为皇太子?

支持平王的朝臣心头发沉,只能暗暗提醒自己,尽量控制住表情。天子设宴,不笑就算了,摆出张臭脸,是想找不自在?

支持汉王的朝臣则满脸喜气,从龙之功的,还合了今上心意,此等好事哪里去找?

中立的朝臣垂下眼皮,不言不语。无论哪个皇子登基,都是以后的事。今上龙体康健,继续在龙椅上坐十几二十年绝对没问题,何必急着站队。

宫宴刚刚开始,华盖殿里已是暗潮汹涌。

乐声起,乐舞生执戈入殿,群臣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歌舞之上。只有三头身的朱瞻壑看得兴致勃勃。

兵科给事中冯贵低声言道:“以微见著,汉王世子颇类周王世子。”

周王是永乐帝的同母兄弟,周王世子朱有炖比汉王朱高煦年长一岁,是朱瞻壑的堂伯。

说侄子像堂伯, 表面上看,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可周王世子爱好音律,时常同乐工混在一起,不是秘密,多为人所诟病。说朱瞻壑像朱有炖,还是在当下场合,细思用心,绝非善意。

冯贵声音并不高,只有相邻几人听到。但在皇宫之中,压根不会有秘密。

侍立在一旁的宦官眼神微闪,不动声色,托着空了的酒壶退下。

很快,冯贵的话就传开了。

孟清和同朱能等武将坐在一处,得知冯贵所言,瞅瞅朱能等人的脸色,可以打包票,冯贵今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仅凭这一句话,就能断了冯贵的官途。

“说汉王世子类周王世子?”徐增寿冷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汉王世子才多大?动这样的念头,当真是其心可诛!”

旁人不敢说,徐增寿不在乎。

话落,又倒了一杯酒,起身走到御前,高声道:“陛下,臣敬大明世出明主,江山永固!”

“好!”

永乐帝举杯同饮,群臣也同声应和。

“给你舅舅倒酒。”

朱棣发话,朱高煦和朱高燧亲自执壶倒酒。

徐增寿再举酒盏,却不说助词,而是笑看朱高煦和朱高燧,在朱高煦和朱高燧举杯时,又撇开他们,看向坐在朱棣身边的朱瞻壑,“臣敬小世子一杯。”

朱瞻壑没接话,先从椅子上爬下来,落地,扶着椅面,好歹没摔。

两只小胖手抱拳,“瞻壑见过舅公。”

这一举动,出乎众人预料。

之前“戏言”朱瞻壑像朱有炖的兵科给事中当即脸色一变,众人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深意。将如此敬长知礼的汉王世子同挨了棍子依旧故我的周王世子作比,是何居心?

“好!朕的孙子,就该如此!”

朱棣大笑着将朱瞻壑又抱了起来。

朱高煦笑咧了嘴,儿子像他,绝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黑历史?完全没这事!

朱高燧也笑,胳膊肘一拐朱高煦,乐乐就成了,别太过了啊。

徐增寿笑道:“小世子明礼,知孝悌,臣斗胆赞一声,好圣孙!”

此言一出,朱棣再次大笑,群臣纷纷附言。

孟清和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好圣孙?

这不是解缙的台词吗,怎么被徐增寿抢戏代言了?

不过,有徐增寿此举,计划在宫宴中直言的“诤臣”又少了一半。直到徐增寿回座,宴会过半,朱瞻基和朱瞻壑都被徐皇后遣人来领走,才有礼科王给谏硬着头皮起身,向天子谏言。

打好的草稿,本该振聋发聩,引天子明悟。

朱棣却收起了笑容,冷冷看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朕封平王就藩,岂容尔等多言。”见王给谏还要再说,不耐烦的让人将他拉出去,“朕早年奉太祖高皇帝之命镇守北平,临大漠二十载,何以言苦?”

翻译过来,他老爹让他到北边呆着,他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上任。他让自己的儿子到西南就藩,却招来这么多人反对,到底是朝臣的意思,还是平王自己的想法?

儿子不服老爹管,在天家而言,可不是件小事。有平王妃联合谷王谋害皇后一事在先,更是让朱棣怒意蒸腾。

“拉下去,打入锦衣狱!”

王给谏被拖出去了,偏偏有人还不识相,不提平王,炮口直接对准了汉王和赵王。

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朱棣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干脆叫锦衣卫把这位也拖下去。

无凭无据,就说他的两个儿子这样那样,说什么皇子屯田有失威仪,掌管互市是与民争利,使得民间怨声载道,简直荒谬!

“兴宁伯可在?”

“臣在!”

孟清和连忙起身,本以为看戏就成,不想还是被天子点名。

“朕问你,此人所言,可是实情?”

“回陛下,臣随大军征讨安南近一载,期间未知宣府开原等地详情,但臣在镇守大宁期间,从未听闻百姓抱怨两位殿下。相反,对汉王殿下亲自掌管屯田,赵王殿下制定的互市各项政令,边民及归附部落多有称赞,并有归附部落将陛下比作天可汗! ”

“哦?”朱棣眼睛一亮,天可汗,开创了盛唐之世的唐太宗皇帝才得此殊荣。孟清和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洲际导弹。

“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是不信,兀良哈头目乞列该等人就在会同馆,陛下可传召,问清虚实。”

至此,话题被孟清和彻底带歪。

兵科给事中的脏水,徐增寿的好圣孙,礼科给事中的弹劾,汉王赵王的自辨,永乐帝震怒,再到孟十二郎的“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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