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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42)+番外



“四堂兄?”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断了两根手指,从军中退下,主动到卫所屯田的孟四郎,孟清江。

房门关上,兄弟俩都谈了些什么,暂时无人知晓。

两盏茶的时间后,房门开启,孟清江带着孟清和的亲笔信离开伯府,快马赶回北京。

孟清和整肃衣冠,跃身上马,目的地,锦衣卫北镇抚司。

奉天殿,西暖阁

永乐帝放下笔,看着面带忐忑的朱瞻基,道:“瞻基,郑侍诏告诉朕,你想临摹乾清宫中的那副舆图?”

朱瞻基抬头,貌似有些犹豫,“皇祖父,孙儿……”

“只需回答朕,是还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为何不亲自来同朕讲?”

“孙儿……”不敢。

朱瞻基低下头,眼圈发红。

朱棣看着他,祖孙俩都没说话,西暖阁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朱棣叹息一声,对在一旁伺候的郑和说道:“先下去。”

“是。”

郑和弯腰,麻溜带人走出暖阁,顺手关上房门,亲自在门口守着。

出航两年,专业仍没生疏,体察天子之意的本事也没落下,郑公公长舒一口气。

待到房门关上,朱棣才开口说道:“瞻基,你是在朕身边长大的。朕和皇后对你如何,你该清楚。”

“皇祖父,孙儿、孙儿错了!”

早慧,聪颖,隐忍,终究抵不过年龄。

十岁的少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孙儿只是害怕,害怕皇祖父不再喜爱孙儿……”

朱瞻基继承了朱棣的长相,却没能完全继承朱棣杀伐果决的性格。

自平王搬出文华殿,朱瞻基一直都在担忧。察觉到平王妃的举动,好似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平王临行前的一番叮咛,更让他无所适从。

皇祖父,先是天子,一国之君,才是祖父。

对前路的惶恐,对朱瞻壑的羡慕,对父母的想念,对皇宫突来的陌生,种种情绪叠加,几乎要压垮了他。

朱棣已经对长子彻底失望,连最后的父子之情都将被斩断,但对宠爱了近十年的长孙,始终没法狠下心来。

“瞻基,过来。”

朱瞻基哭得直打嗝,还是听话的走到朱棣身边,“皇祖父。”

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落在他的肩上,带着安抚。

朱棣会摸朱瞻壑的发顶,却不会对朱瞻基这么做。因为朱瞻壑还年幼,而朱瞻基已经是个少年。

十岁,在皇族中,不能再算作孩子。

朱棣的安抚十分奏效,朱瞻基抬起头,不再泪水横流,却仍是一个接着一个打嗝,生生将严肃的气氛破坏了一大半。

永乐帝无奈,该说的还是要说。

“你是朱家人,行事不该畏首畏尾,更不该效仿酸丁那一套!不过是一幅舆图,直接向朕开口,便是给了你又如何?何须害怕?姚少师教导你的道理,朕看你都忘到了脑后。”

“皇祖父,孙儿惭愧。”

“这些话,朕只说一次,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朱棣的语气陡然间变得严肃,“你是皇长孙,需知礼仪孝悌,行事光明磊落,为弟妹做出表率。只要你不犯下大错,朕定会保你一世平安富贵。不要学你的父王,更不要学你的母妃,可明白朕的意思?”

朱瞻基终于不打嗝了,咬着嘴唇,沉默片刻,说道:“皇祖父,孙儿明白。”

“你是个聪明孩子。”朱棣放缓了表情,“你想看舆图,可是好奇海外之土?”

朱瞻基愣了一下,泪水挂在眼角尚没来得及擦去、这就换话题了?

他还以为皇祖父会再讲几句道理……

“回皇祖父,孙儿的确好奇兴宁伯所言的海外大陆。自初次听闻,便始终不能忘怀。”

“哦。”朱棣点点头,扬起声音,“郑和。”

暖阁外侍立的郑公公立刻应诺,“奴婢在!”

“你去乾清宫,不,去兵部,将新绘制的舆图取来。”

“是!”

话音落下,暖阁外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乾清宫中的舆图尚且粗陋,兵部临摹修改的舆图更为完善,你带回去,若有不明之处,待兴宁伯进宫讲学,可亲自向他请教。”

“谢皇祖父!”朱瞻基窥着朱棣的神情,又问了一句,“孙儿听闻兴宁伯逢单双日所讲内容不同,讲授海外风物时,孙儿也想同堂听讲。”

“这……”

没等永乐帝给出答案,有宦官在暖阁外禀报,锦衣卫指挥使杨铎求见。

朱棣皱眉。

两个时辰前刚来过,又来?

“宣。”

知道杨铎这个时间过来,定然有要事,朱瞻基主动表示,他今日还有课未习完。至于向兴宁伯学习一事,有机会再向皇祖父申请。

“孙儿告退。”

“郑和回来,朕让他将舆图给你送过去。”

“谢皇祖父。”

“去吧。”

“是。”

朱瞻基退出暖阁,正巧在门口遇上杨铎。

“世子。”

杨铎行礼,朱瞻基侧身回礼,丝毫不在意被看到哭肿的双眼。

有些事压在心中太久,挑明了,即使仍有不甘,仍有羡慕和嫉妒,整个人却轻松了,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看着转身离开的朱瞻基,杨铎挑起一边的眉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隐去。

比起突然出现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某人,平王世子这点变化,压根可以忽略不计。

走进暖阁,杨铎跪地叩首,“臣参见陛下!”

“起来。”朱棣问道,“可有要事?”

“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太子少保,大宁镇守兴宁伯到北镇抚司投案。”

“哦……”朱棣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杨铎在说什么,神情一怔,“再说一遍?”

“半个时辰前,兴宁伯到北镇抚司投案,言其族人仗势妄为,侵占良田等事,并自备供词。”

投案,还自备供词?

朱棣的表情很微妙。

杨铎垂首,孟清和大摇大摆走进北镇抚司,道明来意,他的表情也没镇定到哪里去。

凡是当值的锦衣卫,脸上都呈现出鲜明的囧字。

自锦衣卫北镇抚司重立以来,主动向锦衣卫投案,要求入住诏狱的勋贵朝官,孟伯爷是第一个。

上溯洪武朝,将刑部大牢,应天府,锦衣狱轮番住个遍的,孟伯爷也是实打实的大明第一人,无人能出其左右。

事实上,孟氏族人侵占田亩,广收佃农,隐瞒粮税一事,锦衣卫一清二楚,朱棣也知道个大概。若是认真查办,参与此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流放充军。孟清和也逃不脱干系。

可永乐帝也十分清楚,孟氏族人的所作所为,孟清和有极大可能不知情,加上护短的性格,一直没打算让锦衣卫下手狠查。

多占几亩田,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大不了事后提个醒,给苦主相应的补偿。

不想,孟清和突然自己跑锦衣狱投案自首去了。

这事闹的,到底该依律惩处还是该网开一面?

“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严查。”

朱棣皱眉,严查?

“兴宁伯在供词中言,有官军奉命督运木材至北京,纵恣贪淫,私同商人交易,以折损上报,多支廪给。顺天八府,大宁三司均有牵涉其中者,宜治其罪。更言,其身为大宁镇守,有不查之责。”

“此事可属实?”

“臣已向顺天府传讯,不出十日,当有切实消息传回。”

朱棣沉吟,这么大的胆子,敢向营造北京城的木材下手,还险些瞒住了朝廷,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办到,背后的能量绝对不小。理所当然,获利的人更不会少。

突然把这件事掀开,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掐断了这些人的财路。

主动投案,写好的供词,锦衣狱……

突然,朱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难怪孟清和主动跑锦衣狱中呆着,因为那里最安全。

这样的事,兴宁伯之前不就做过一次?

聪明?果真聪明。

气人?着实气人。

按着额角,永乐帝当真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杨铎。”

“臣在。”

“兴宁伯暂押诏狱,单独关押,不许动刑。待事情查明,随驾北巡。”

翻译过来,兴宁伯是朕罩着的,关在诏狱中只是暂时,安排一个单间好好伺候。朕来日北巡,还要他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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