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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90)+番外



皇后不许皇孙饮酒,皇孙亲爹非要让儿子尝尝酒味,还能硬拦?

好在朱瞻壑是个听话的孩子,时刻谨记皇祖母教导,任凭亲爹如何“引诱”,就是不张嘴。

之前宫宴,他上过一次当,辛辣的味道至今忘不掉。自那以后,朱瞻壑就对“酒”产生了心理阴影。并为此请教过自己的两位师傅,“为何宫宴上不能全饮糖水?”

“世子为何有此疑问?”

“孤觉得酒难入口,糖水更好。”

夏元吉揪掉一把胡子,却没能给出答案。

要向皇孙解释酒的起源和象征意义,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任务。至于糖水一说,更不可对外人提。

夏尚书想得很是深远,万一话传出去,被史官记录下来,或是被有心人曲解,对汉王世子的名声,定会产生不小影响。玩物丧志倒不至于,特立独行,奇思妙想,对默认的皇帝继承者而言,也不是太好的形容。

孟清和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摒弃一篇篇大道理,直接抛出回答儿童问题的万金油。

“世子尚稚龄,待年壮,便可解。”

即是说,世子年纪还小,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朱瞻壑眨两下大眼睛,小胖手来个农民揣,沉思几秒,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夏元吉目瞪口呆,不自觉又揪掉一把胡子。

原来问题可以这样解释?果然人到暮年,就少了机变?

“兴宁伯此言,恐有搪塞世子之嫌。”

汉王府教授为人耿直,性格有些古板。见孟清和如此,认为不妥,出言直指。

孟清和不以为意,笑呵呵道:“本官所言有何不妥?”

“这……”

“世子年幼,尚不能体酒之深意。本官所言,不过待世子年长,再加以教导。刘教授认为本官所行不对?”

刘教授哑口无言。

他固然耿直,却不是无脑。

兴宁伯简在帝心,又是汉王和赵王眼前红人,往不敬的罪名上扯?结果很可能是兴宁伯丁点事没有,自己乌纱脑被摘。

最终,三头身关于酒和糖水的疑问,就此不了了之。

宫宴之上,并无外邦使臣席位。

天子下旨,宫宴后于华盖殿再设宴,款待各海外使节。之后,朱棣又传口谕,宴请海外使臣之事,由汉王主持,鸿胪寺光禄寺在一旁协同。

这道旨意,无形中肯定了汉王的继承人身份。

历来只有皇帝,皇后和皇太子能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和外邦时臣。平王在京中时,从未有此殊荣。

消息传出,汉王一派自然欢欣鼓舞,平王一派则显得消沉,如胡广、黄淮这般的中坚分子,也不由得产生动摇。翰林院侍读学士杨士奇依旧沉稳如昔。人前如此,人后如何,便不得而知。

两场宫宴之后,历史的脚步迈入永乐八年。

自正月元宵休假,到节后销假上班,孟清和一直处于亢奋之中。

他已从郑和口中得到证实,此次远航,船队的确寻找到一块广阔的海外大陆,还有数处岛屿。其中,有可做良港的海湾,也有植被茂密,海鸟成群,却无人类踪迹的无人岛。

“伯爷之前叮嘱之物,未能全部寻得。但此两种却已寻到。当地土民择良种种植多代,虽不如伯爷描述一般高产,但无需肥地,比稻麦更为耐旱,却是我朝谷物不能比。”

说话时,郑和取出一本有些发皱的册子。翻开几页,都是玉米,土豆,番薯一类的作物。这本册子为孟清和口述,兵部职方郎中所绘,堪称“寻宝目录”。

“此种作物生于地下,不知其叶花如何,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郑和指着土豆,孟清和挠挠下巴,干笑两声。他也想说得详细,可的确没办法。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有几个见过土豆叶子,又有几个知道土豆花开成什么样?倒是玉米,电视中经常出现,多少能描绘出大致形态。

“若能将这两种作物细心培育,于北疆之地广泛种植,数年之内,当可充边民之粮。”

孟清和不是愣头青,自然不会拍着胸脯保证,种玉米土豆能马上解决全国的粮食问题。

后世亩产几百上千斤,是依靠优良种子和高效化肥,并经多代人的努力,才取得的丰硕成果。历史上传入明朝的土豆玉米,也是经过欧洲人长期培育改良。早不是美洲大陆的“原生态”品种。

孟清和看过,郑和船队带回的土豆,最大不到半个拳头,小者只有拇指粗细。玉米植株不到一米,据通译所讲,当地人称其为“矮草”。可见,最初的玉米,不过就是野草。

实话实说,孟清和很有些失望。

现实远远落后预期,不可能不失望。

叹气之后,猛拍两下脑袋,犯下自己钻了牛角尖。美洲大陆发现了,土豆玉米带回来了,失望哪门子?

种子不优良,没关系。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农人和巧手。《天工开物》出在明朝,即便隔了两百年,也能够证明,明朝的农学家绝对有真材实料。更有宋元时期留下的农书,有爱好广泛的大明读书人,还愁种不出高产粮食?

退一万步说,遇上小冰河时代,水灾大旱,地动蝗虫,谷物歉收,这些美洲带回的作物,就是万千百姓活命的希望。

孟清和同郑和说了许多,他希望通过郑和的口,提前给永乐帝打一剂预防针,新粮可以活民,但要改良。

“伯爷所言,咱家记得了。”郑和道,“这些也是前朝遗民所说?”

“吔……”孟清和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是。

郑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伯爷尚且不知,咱家此次寻到海外之地,曾遣人寻访当地,发现其人虽与我朝不同,然其族中传说,祭祀神明,却与夏商颇有类似之处。船上通译学习当地之言,速度奇快,船队众人均颇感惊奇。咱家料想,此处与我朝定大有渊源。如此,伯爷遇到前朝遗民,应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孟清和干笑两声,他能说什么?

果然人不能说谎。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弥补。幸运的是,不用死掉万千脑细胞,郑公公已经发挥友爱精神,替他进行了脑补。

“郑公公所言确有道理,本官佩服。”

“不敢。”

郑和笑得亲切,兴宁伯口中的前朝遗民,不过是个引子。是否真有其人,并不再重要。

只要咬定海外之地与大明有莫大渊源,待到将来,无论是与当地通商贸易,友好建交,还是派遣军队官员,设立宣慰司,天子作何决定,理由都能站得住脚。

送走郑和,孟清和沉吟良久,想明白之后,摇摇头,看起来,他当真不是搞政治的料。

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拼命,真该感谢好运逆天,让他遇上定国公。否则,早在各路猛人面前被虐得渣都不剩。不提旁人,当年的宋忠,就能一指头按死他。

郑和回宫后,第一时间向朱棣进行汇报,字里行间不忘为孟清和美言。

朱棣没做太多表示,只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郑和躬身行礼,就要退出暖阁。

“慢着。”

郑和停住。

“呈上的海图,朕都已看过,几座海岛殊为难得,可建造海港,为船队贸易补给之处。”

“陛下圣明。”

“朕已决定,三月后再遣船队出航,赵王随行。”

“陛下,”郑和被吓到了,“陛下三思!海上风险难料,殿下千金之躯,怎能……”

“朕意已决。”朱棣断然道,“朕为国守门,朕的儿子不当图享安逸。况赵王多次上表,欲同船队出海,尔不必多言。”

郑和没有再劝,心下开始思量,天子心意已决,不能更改。此次出航必要做万全准备,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也要拉太医院的院判上船。

永乐八年二月,朔望视朝。

百官朝拜后,天子明旨,朝廷自番邦寻来耐旱高产作物,春耕时,于顺天府内皇庄种植,待验证丰产,择选良种,可推广至多灾旱沙之地。

“自朕登位,时有地动天灾,减免税粮,发粮赈灾,能解一时之苦,却不能保万世。能得贫地丰产之粮,方可解万民之艰。民如朕亲子,民不果腹,朕何言圣德。言语此,望诸卿与朕同心。”

“陛下圣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有再多疑虑都不能出口,否则就是不顾天子仁德,不念天下百姓苍生。

孟清和站在武官队列里,跟着众人一同跪拜。心下打定主意,回府之后,立刻写信劝说孟清义,留出一百五十亩土地,全部种植土豆玉米。

种子不是问题,经验丰富的农人也不难寻。皇帝说“与朕同心”,不在这时跟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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