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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397)+番外



鞑靼和哈密的反应在朱棣预料之中。

使者送回消息,大军已至泥沙河,次龙虎台,过居庸关。

出关次日,大军驻永安甸。

傍晚扎营时,天空突降大雨,雨中砸落冰雹,落在铠甲兵器之上,砰然作响。有拇指大冰雹落下,数名巡营官兵受伤。

雨势渐大,相隔两臂竟不得见人面。

隐有雷声轰鸣,闪电穿过云层,一座营帐突被闪电击中,瞬间起火。

官军骇然,纷纷走避。

中军之内,朱棣升帐,正与诸将布置进攻计划。忽闻帐外急报,立刻起身,走至帐前,“何事惊慌?”

“陛下,天雷……”

兵卒话未说完,又一道闪电劈下,距离朱棣不过十几米。

朱棣也是骇然。

忽来一阵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停后,雨渐歇,天空中云层乍裂,一道道阳光自云层中漫射开来。

站在朱棣身后,孟清和扯一下沈瑄的斗篷,在沈瑄回头时,做出一个嘴型。

沈瑄却摇头,反手握住孟清和的手腕,“别动。”

孟清和兀自不解,忽然见两名文官出列,以极为饱满的情感,大声说道:“陛下,此为吉兆!征讨瓦剌,天军必胜!”

孟伯爷眼睛瞪圆。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除了磨牙,只能磨牙。学他的手段,话都一字不差,交专利费了没有?!

北京工部尚书吴忠,翰林侍诏郑礼,好,本官记住你们了!

吉兆降下,朱棣自然大喜,借机发表一场精彩演讲,题目即为“论我军必胜及瓦剌必败”。

众将官听得热血沸腾,举臂高呼,恨不能立刻抽刀子上阵和瓦剌壮汉们互砍,为天子的论点提供更充分论据。

演讲结束,火头军已备好馒头热汤。孟清和不用自己动手,自有亲兵送到帐中。

心中仍有些憋气,孟伯爷呲出一口白牙,扯馒头的动作相当凶狠。

国公爷气定神闲,几个馒头下肚,喝完热汤,示意亲兵退下,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

“十二郎,可记得出发前,瑄说过的话?”

“……记得。”

“十二郎上交铁券,又是为何?”

“……”

“事已至此,十二郎还有不舍?”

垂下眼眸,孟清和没说话。顺势靠在沈瑄肩上,没有熟悉的冷香,而是一股皮革和铠甲混杂的味道,并不算好,却让他渐渐沉静下来。

是他相差了。

明明已经做出决定,何必又想着出头?

大手覆上孟清和脑后,指尖顺过黑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过耳畔,安抚着他。

“既已下定决心,十二郎理应晓得,以你我今日,战功可有,大功却无必要。甚者,无功即是无过。”

“恩。”

“此次出征之后,我欲向天子奏请,交还官印,辞去北京镇守一职。”

“国公爷?”

“天子决意迁都,此事宜早不宜晚。”

“那我也……”

“十二郎不必。”沈瑄轻笑,托起孟清和的下颌,啄了一下他的鼻尖,“说不得,待到将来,国公府和伯府的家计都要落在十二郎肩上。

“……”意思是,他养家?

“然。”

愣了两秒,孟清和忽然笑了。

“好!”

养着国公爷?

想想就很是美好。

脑海中闪过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画面,孟清和突然觉得,辞官交权,只留爵位,躺在金山上做个“合格”的勋贵,没什么不好。

知道孟清和想通了,沈瑄收紧手臂。

有些话,他没有明言。

天子不升他,并非不再用他。

相反,朝中靖难功臣,魏国公等洪武时期留下的武将,都已近暮年。天子属意汉王,必为其留下可用文武,正如当年洪武帝一般。

沉下眸子,一下下拍着孟清和的背。

汉王志大,征战之意不弱于今上。为社稷计,便是他不上辞表,天子也会压一压。而立之年,国公爵,一品武将。再封,便是逼继任者弃他不用,甚者,成为新皇登基的磨刀石。

“国公爷?”

“无事。”

沈瑄垂首,蹭一下孟清和的脸颊,黑眸深邃。

孟清和莫名有些脸红。拍拍脸颊,论理,都十多年了,至于吗?

可想归想,现实却将理论击得粉碎。

帐内骤升起的温度明白昭示,至于。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次日天明时分,大军拔营。

与此同时,天子于途中发出的中旨和敕令,顺利抵达南京。

中旨用垂训之宝,直接送到内廷,交到徐皇后手中。敕令上盖皇帝亲亲之宝,经文渊阁六部,发往普安州。另有一封交给锦衣卫的敕令,由杨铎贴身携带,先天使一步出京。

“命新城侯张辅遣官军一千五百,护卫平王进京。”

“平王府左右长史不体圣恩,不尽其职,私交罪臣,下锦衣狱。”

“平王妃除封号,令退居道观为平王祈福。”

“平王世子九月归京,为平王侍疾。”

“捉拿普安州妖僧数人,收回度牒。”

“建贵州僧录司,凡西南诸省出家之人,皆上报名录籍贯。”

数道皇命下达,群臣根本来不及反应。

天子若在南京,尚能回旋一二。天子身在塞外,北京六部和南京六部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更指望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子敕令在南京走个过场,飞速发往贵州。

天子敕令之外,徐皇后的态度也让朝臣心中打鼓。

太祖高皇帝旧制,后宫不干政。

徐皇后肖似马皇后,以贤德著称。而今一改往日,接天子中旨,取中宫令牌,令宫人随锦衣卫出京,一桩桩一件件,雷厉风行,无不让人心惊。

普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王是真病?

若平王真是病入膏肓,朝中传言平王妃隐瞒平王病情,怕是……

朝臣各有猜测,却无一人宣之于口。思及天子下达给新城侯的命令,连夜出城的锦衣卫,政治嗅觉灵敏者,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平王府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坤宁宫中,徐皇后静静坐在桌旁。

檀木大案上,一只三尺高的紫铜炉悠悠飘着香气。

大红袖摆,皓腕凝雪。落笔之处,却似刀锋划过,斧钺劈斩。

一副字写完,徐皇后放下笔。

殿中伺候的宫人立刻上前,递上巾帕。

“人出城了?”

“回殿下,昨日便走了。”

“恩。”徐皇后反身离开,忽而停下脚步,“烧了吧。”

“是。”

宫人应诺,提起案上一副字,舍不得,也必须裁开,压在火盆中烧尽。

“殿下,为何要烧?可惜了。”

说话的宫人,跟在徐皇后身边近三十载,忠心耿耿。

徐皇后摇摇头,侧靠在榻上,单手撑着额头,合上眸子。

满纸杀气,不烧只会是麻烦。

张妃。

本宫的儿子,本宫可以失望,却容不得他人轻慢利用!

敢做,就当承受后果。

永乐八年九月,杨铎一行抵达普安州平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四周已有新城侯麾下士兵“守卫”。张辅仍在交趾,领兵者是张辅手下一员副将。

“杨指挥。”

认出杨铎,副将先行礼。

杨铎回礼之后,径直取出捉拿王府官属及取消平王妃封号的敕令,“奉天子旨意捉拿罪人,叫门。”

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俊美无俦的面容却冰冷慑人。

说是叫门,贴切点形容,更像是砸门。

“杨指挥,这样是否不妥?”

“本官奉天子旨意,刘都督以为不妥?”

“不敢。”

刘都督额头冒汗,不再多言。

一言不和惹到这位煞星,说不得转眼就被请进诏狱,为一个即将倒台的王爷,太不值得。

王府中人心惶惶,朱高炽卧床,人事不省,瘦得脱形。

平王妃坐在榻边,正红大衫,凤纹霞帔,红罗长裙,头戴九翟冠,精致的妆容,掩不去面容憔悴。

“殿下,”平王妃握住平王的手,声音飘渺,“不该这样……殿下当荣登大宝,瞻基将坐拥天下……臣妾、臣妾是太子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不该是这样……”

王安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捧不住药碗。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妃一定是疯魔了。假使传出去,王爷病愈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亲王位恐怕都保不住!伺候王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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