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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404)+番外



事实上,永乐帝朝议立皇太子时,他正挽起裤脚,在北京郊外军屯下田巡视。

金黄的麦田,齐刷刷的高粱,新奇的番粮,这一切的一切,比番邦使臣的歌功颂德更吸引他。

永乐帝压根不会想到,将朱高煦调往北京接待番邦使臣,他竟敢怠工溜号。匆匆举办过一场宴会,其后再不见踪影。番邦使臣丢给行部官员,自己跑到田里完成未尽的农耕事业。

秋收之时,朱高煦拎一把大宁杂造局新制的镰刀,下到田间收割稻麦。

不只他来,朱瞻壑也被带来。

按照朱高煦的话说,“孤的儿子怎能不识五谷,不晓稼轩?”

次子朱瞻圻尚在牙牙学语,也被下令抱到田间。还在磨牙的娃娃,根本不知道亲爹在做什么。见场面热闹,拍着巴掌笑得起劲,却被亲爹的大把章按住脑袋,威胁一句,“敢学纨绔子弟,不体民间疾苦,说出怎不食肉糜,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朱瞻圻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明白,总之,继续笑。

朱瞻壑看看亲爹,再看看弟弟,农民揣再现。大眼睛忽闪两下,决心回到应天,找机会向皇祖母告状。

见此情景,孟清和十分无语。

小小年纪,已深具芝麻包潜质,大有向黑面馒头发展的势头。

该说老朱家人智商太高,还是太有性格?

“少保。”

正想着,衣袖被拉了一下。

“世子何事?”

朱高煦封皇太子,朱瞻壑未受封皇太孙,仍为“世子”,同兄弟之前的距离却已拉开。“世子”的称呼怕也是叫不久了。

“我也要同父王一起。”

一起下田?

孟清和有些为难,转头去看夏元吉,发现夏尚书不在,再看侍奉朱瞻壑的宦官,黄少监弯腰咧嘴,唯少保是从。

“殿下还小。”

“我不小了,我能拉开铁弓。皇祖父都说我再长打一点,就能射下金雕!”

不到两个巴掌长的铁弓,射金雕……论起忽悠人,永乐帝当真天下无敌。

无语半晌,不想打击朱瞻壑的积极性,孟清和只得叫来亲卫,询问朱高煦的意思。

眨眼功夫,朱高煦已走到田地中央,亲卫不敢耽搁,一路小跑。

“伯爷,太子殿下之意,世子可到田间,不必收割,捡拾麦粒即可。”

孟清和点点头,让人提来一只精致的木篮。

黄少监本想接过去,朱瞻壑一定要自己提着,“孤有力气,自己来!”

“世子自己提篮可以。”孟清和弯腰笑道,“但让黄少监陪同世子一起下田,可好?”

“好!”

朱瞻壑点头,大眼闪亮。

朱瞻圻不甘被冷落,啊啊的叫了两声。

朱瞻壑转过身,严肃道:“弟弟在这里等着,待长到和兄长一般,能拉开铁弓,才能下田。”

“啊!”

“听话!”

“啊啊!”

“真听话?”

“啊!”

“好,为兄走了。”

孟清和转头,深吸气,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天知道,一大一小两个年画娃娃凑到一起,场面到底多喜人。

朱瞻壑提着篮子在前边走,黄少监弯腰在后边护着,生怕朱瞻壑磕碰到一点。倒是朱高煦不在乎,见黄少监护得紧了,扬声道;“不必如此,孤小时候,在校场滚上几个来回也未见如何!”

孟清和没上前,负手立在田边,看着麦田里的朱高煦父子,眉目舒展,有种夙愿达成的感慨。

历史已经不同。

大明不会再走回原来的轨迹,脚下这片土地曾承受的苦难也不会再发生了吧?

思绪飘飞间,秋风拂过麦浪,走到地头的朱高煦直起身,放下镰刀。等朱瞻壑走到身边,见他热出汗水,小脸通红,硬是不吭一声,一把将他抱起,用力抛了两下。

“好,是孤的儿子!”

父子俩的笑声随风传出,田间的军汉和农人,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一刻的喜悦。

一种带着蓬勃生机,自内心深处迸发的快乐。

孟清和也被感染,不自觉弯起嘴角。换做十年前,如何能想到今日?

那时的高阳郡王,还是个行事肆意的少年。一句“小娘”,足足让他牙疼两个多月。

肩头忽然一沉,熟悉的冷香萦绕在身边。

孟清和脸上的笑意更浓,举臂覆上肩头的大手,道:“国公爷,能遇上你,能活在当下大明,我此生无憾。”

甜蜜的情话,他会说,却不愿说。面对身边这个人,他只想给出最真实的自己。

聪明,却依然有些笨拙。

情感无形,却浓得似血,要化入骨里,真正的刻骨铭心。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却。

正如他之前所言,有此一遭,此生无憾。

沈瑄没有说话,反手扣住孟清和的掌心,五指交缠,用力得让孟清和手指发麻。可他没有挣脱。

用力回握,像是用自己的手,攥住整个世界。

再疼再麻,他乐意!

整整半个月,北疆之地沉浸在丰厚的喜悦之中。

八月间,河北大宁都发了蝗灾,好在规模不大,没造成太多损失。倒是一些养殖鸡鸭的牧民得了好处,散养的家禽个个吃得油光水滑,在互市中售卖,小赚一笔,甚至比得豢养牛羊的收入。

孟清和没有倡导规模化养殖,这个时代不比后世,一旦牲畜生病,很可能会影响整个部落的生计。

只是他没想到,古人的智慧委实不可小觑。

等他发现时,大宁附近的两个守御千户所,养殖鸡鸭的牧民数量早已超过养殖牛羊,还有了专门的“兽医”。

据悉,这些兽医多是番邦之人,乘大食海船远渡重洋而来。本为到大明做生意,结果被大明的繁荣和强大吸引,住下就不想走了。

永乐朝以前,北疆之地一直同贫瘠挂钩,时常被鞑子的骚扰,每逢春秋都要被打谷草,自然称不上繁华。

自永乐帝登基,先后将两个儿子封到北疆,严整边防。又在开原广宁开办互市,大力发展贸易,嗅觉灵敏的商人纷纷行动起来,聚集到顺天大宁,为北疆大开发添砖加瓦。

随着鞑靼瓦剌接连被征服,白帐汗国和莫斯科大公国等接连同大明交好,向大明臣服,王朝威名远播,越来越多的番邦商人,甚至是王室贵族,怀揣着各种梦想,不惜跋涉千里,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

不过,比起打惯交道的蒙古和突厥部落,高鼻深目的夷人明显不招人待见。

为何?

太不讲卫生!

眼泪鼻涕都用袖子擦,准备一条手帕很难?手帕买不起,草纸总行吧?

解决五谷轮回问题不晓得找茅房,闹得五城兵马司的军汉见到红毛黄毛就双眼发红,挥舞着铁尺就想揍人。

吃饭不用筷子,不用匕首,直接上手。

不洗脸不洗脚不洗澡,问一句,回答说是因为信仰。

大明学子愕然,这是哪门子信仰?信仰让他们不讲卫生?

鞑靼瓦剌兀良哈鄙夷,蒙古铁骑到过欧洲,传播过“文明”。一百多年过去,这些夷人还是一样不开化!

女真人觉得,比起这些夷人,自己称得上是文明人。

野人女真咬着骨头,嘿嘿咧嘴,暂不发表感想。

在大明生活数年,早已习惯大明服饰,深谙大明生活方式的迪亚士,见到“同乡”这般表现,恨不能以袖遮脸,掩面疾走。

丢人啊!羞与之为伍。

好在环境最能改造人,在大明生活一段时间,不好的习惯总能改掉。

但也导致另一个问题,大明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呈井喷式发展。发展到后来,走在京城大街上,迎面撞到一个人,都可能是某某国的王子大公。

大明的顺天,隐隐有了盛唐时长安的影子。

遥远的丝绸之路已变得荒芜,海上的航路却不断开辟。

遥远的历史时空中,飓风掀起一场巨变,新的世界中心,在暴风过后散发出耀眼的光华。

矗立在世界东方,当世最强盛的王朝,大明帝国。

永乐九年十一月,各地藩王宗室纷纷上表,请进京朝贺。

同年十二月,朱高煦奉召前往南京。

天子敕立东宫官属,命成国公朱能兼太子太师,魏国公徐辉祖兼太子太傅,定国公沈瑄兼太子太保。武阳后侯徐增寿兼太子少师,新城侯张辅兼太子少傅,兴宁伯孟清和兼太子少保。

户部尚书夏元吉兼詹事府詹事,兵部尚书金忠兼詹事,兵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俱兼少詹事。吏科都给事中,刑科左给事中俱为詹事府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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