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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83)+番外



朱高炽的行为引起了燕王妃的回忆,也让燕王妃下了决心,自此,王府自上而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运动。

习惯了精细米面的女眷根本吃不下粗面饼子,可也不敢当面同燕王妃抗议。王爷的三子五女,只有两个女儿非燕王妃所出,还属于“母不详”的那种,在燕王府,除了朱棣本人,燕王妃是绝对的二把手。

谁敢不服?肯定收拾起来没商量。

拿起摆在面前的高粱饼子,试着咬一口,立刻抻着脖子要水,当真是咽不下去。

燕王妃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一顿不吃,饿着。

两顿不吃,继续饿着。

三顿不吃,接着饿。

一连饿了几顿,任谁都受不了。

等到粟米粥送上来,连最小的郡主都是红着眼睛扑上去,三两口吃完,半饱都不到。

从没想过,原来粟米熬出的粥会这么香!

见识过燕王妃的手腕,再没人敢玩绝食沉默那一套,燕王不在府内,饿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燕王妃满意了,把高粱饼子泡进粥里,连吃了两大碗。

朱高炽的饭量遗传自谁?还真是不好说。

起先,朱高炽还不明为何只发高粱饼子,如今再看,不得不佩服亲娘的智慧。

按照那个孟佥事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先给出一个绝对承受不了的价钱,然后逐渐抛出诱饵,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踩进绳套,末了还要感恩戴德。

如今的王府不就是这样吗?

没人再埋怨王妃下令大家一起啃高粱饼子,反而对每日的粟米粥赞不绝口。

未来的仁宗皇帝深刻领会了坑人的最高境界,随燕王大军向北平进发的孟十二郎,尚且不知自己无意间又给朱高炽上了一课。

虽然主讲人是燕王妃,但让朱高炽领会坑人精髓的还是孟清和这个助教。

燕王府的忆苦思甜活动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平城,守城的将士看着手里的两合面馒头和白面饼子,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王妃和世子吃高粱饼子和粟米,却给他们吃白面,士为知己者死,必须以身相报!

城中的居民也是大为感动,所谓上行下效,寻常民户不论,很多家底丰厚的人家也开始日日食用高粱粟米,还掺杂着荞麦等物。

城外的村屯听到消息较晚,里中老人凑到一起商量,纷纷将家中的白面和精贵的稻米放上牛车,运到城中交给王府,名曰“劳军”。

孟家屯如今已是里中之首,别说孟清和,便是孟虎和孟清江摆出来,孟氏族人说话的声音都比别人响亮。

孟重九和里中老人们坐在一起,吧嗒了两口烟袋,面上不显,心中也是得意。

看吧,咱孟家出了好儿郎,在谁面前都能抬头挺胸。

不是没有说酸话的,毕竟造反这事谁能拿得准?

可也只能私下里说说,自己可是在燕王的地盘上,朝廷几十万大军都打不下北平城,说不得燕王就是那些相士口中的真龙。

里长见着孟重九也是一副笑模样,听孟重九建议各家出些粮食劳军,还要大张旗鼓的送进城,有些犹豫。

但九名甲首和老人接连对此表示同意,里长想反对也没有立场。

各村屯都有精壮都被抽调到城中,粮食送去,多少也是为宗族子弟考虑。不求像孟十二郎一样加官晋身,至少也能同人结些善缘。

“劳军”的说法是孟王氏告诉孟重九的,而孟王氏则是从孟清和的家书中看到的。

随燕王前往大宁之前,孟清和一连送出了三封家书。除了修造围墙角楼,书写木牌,但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写了下来,不说一定用得上,至少不要事到临头没有应对的办法。

同众人商定每个村屯出粮多少之后,孟重九就不再轻易开口。其他人看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不免感慨,出了一个十二郎,孟氏一族都要发达了。

十一月庚午,燕王率领的大军抵达孤山,被奔腾的滦河挡住了去路。

燕军身后,都督陈晖率领的骑兵仍在冰天雪地里漫无目的的找人。

对不习惯北方气候的南军来说,恶劣的雪天当真是一种折磨。很多人冻得手脚发紫,身上的棉衣也不够厚实。但军令如山,主帅亲自下令阻截,做下属的就不能违抗。

没有确切的情报,只能撞大运,找吧!

一次偶然,陈晖派出的几股小队骑兵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大量的马蹄印,虽然被大雪掩盖不少,仍能辨别出是沿孤山方向而去。

“必定是燕逆!”

陈晖当即下令召回其他寻人的队伍,全军整队,以小队前锋跟踪燕军,自己亲率大部在后方压阵。

前锋出发时,陈都督再三叮嘱,一定要同燕王的军队保持安全距离,轻易不要被对方发现。若是被发现踪迹也不要想着效忠朝廷,为皇帝光荣,应保存有生力量,避其锋锐,回来报信要紧。

下属们十分不解,被发现就跑?那还打什么仗。

陈都督拂过颌下长髯,“待吾寻得燕逆大营所在,一举歼之!”

“都督高见!”

在部将们的心目中,陈都督的形象瞬间拔高了一截。

原来都督不只善战,还很善谋!

绝对的文武双全!

被部下敬佩的眼神包围,陈都督默默转过头,无语的望向天空。

本以为带队沿着滦河溜达一圈,等燕王回到北平的消息传来,就算完成任务,主帅也说不出什么。现在,这条路明显被堵死了。

自己到底是撞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找人,还能发现燕王的大军!

河岸边的燕军比陈晖设想中的更加不好对付,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某支队伍跟上了。

燕王不动声色,派人秘密盯着,当前要事还是渡河。

孟清和走到河边,看着河水中的浮冰,伸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心头一动,走到沈瑄身后,拉了一下沈瑄的大氅,低声道:“指挥,卑职有话要说。”

沈瑄侧身,靠近了些,“说。”

“禀指挥,连日大雪,河内已经结冰。若今夜大雪不停,河冰应结得更厚。此处靠近孤山,可砍木结成木筏,或制作爬犁……”

爬犁是北方人常用的一种运输工具,制作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有冰有雪就能行走,人和动物都能牵引。

沈瑄听得认真,孟清和继续说道:“河中有冰,若担心不能撑过大军全部过河,可使人先过对岸结好绳索,便是不慎跌进水中,抓紧绳索和木头,也能施救。”

万一出了意外,最可能损失的只有粮秣火炮,只要人还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指挥,你看此计可行?”

“可行。”沈瑄点头,黑色眼眸微凝,突然问道,“为何不直接禀报王爷?”

孟清和被问住了,眼睛眨了眨,睫毛上凝结了点点冰霜。他想出主意,下意识的就找上了沈瑄,其他的想都没想。

“没想到?”

“恩。”

孟十二郎回答得老实。

沈瑄柔和了表情,有些凉的大手擦过孟清和的脸侧,将他身上的斗篷紧了紧,“你的家人可在北平?”

“啊?”孟清和不解,不是献计过河吗?怎么说到他的家人了?

“不在?”

“回指挥,卑职家在北平郊外。”

“哦。”沈瑄收回手,“回北平后,吾欲上门拜访。”

话落,沈瑄转身朝不远处的燕王走去。

孟清和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脑袋转不过来弯。

沈指挥要去他家?

爱护下属还是另有他意?

“孟佥事,”郑亨走过来,开口问道,“沈指挥可是想出了办法?”

孟清和收拢心思,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回郑副将,应该是。”

他在燕军中已经够醒目了,身为一个佥事,却奉命出入王帐,多少人看他眼红。就算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摸不清郑亨的意思,也用不着刻意解释分辨,低调点好。

郑亨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话题一转,“连日行军不得歇息,孟佥事可要注意身体。”

“多谢。”

不管是单纯的善意还是其他,孟清和都抱以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笑一笑总没错。

郑亨看着微笑中的孟清和,莫名的想起了戍卫边塞时经常见到的草原狐狸。个头不大,吃得好了,皮毛会变得油光水滑,样子分外的漂亮,见着心喜,却着实的不好抓。

摇摇头,怎么会想到这个。

两人说话时,沈瑄已将孟清和的计策报知燕王。燕王当即做出决定,今晚便在附近扎营,派人砍伐树木,结成绳索,明日大军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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