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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59)+番外

“后来呢?”

“后来,我的养母病重。”

我专注等他说下去。

纪远尧神色平静,“养父去世的时候没来得及回去,知道养母病重后,就赶紧回来了,这才知道她患帕金森症已经很多年,从没有告诉我,当时已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

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孤零零在国内,无亲无故,这境况我实在不忍去想。

“她病得连我也不认识,只是一步也不肯离开和养父生活了一辈子的旧屋。”纪远尧缓缓,“我就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留下来,做了公务员,一直做到送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神情很克制,语气里没有太多感情色彩,只在提到养母时流露憾色,而曾经的感情仿佛已变成不关痛痒的陈年旧事。

不必再问也知道后面的结局。

如果跟随他一起回国发展,只能是那个女孩做出牺牲。

走到那一步谁都不容易,要放弃,要牺牲,岂是仅仅一个“爱”字就能解决。

看着橘色灯光下,这个沉默里显出格外温雅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会被他吸引,却没有一个入他的法眼,是还爱着当年女友,宁肯孤独至今?

“因为这个,你不打算再结婚?”我不由自主问。

纪远尧笑了笑,“前几年压力比现在大得多,公司一切从空白开始,精力全都在工作上,忙起来没有别的闲情,也很少接触工作环境之外的女性,除了同事就是同行。一个比一个更强势的职业女性,作为工作伙伴无可挑剔,作为伴侣并不理想。”

他得坦白,我听得哑然。

不上意外或讶然,这的确符合传统大家长式男性的思维——纪远尧不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透着传统的大家长式男性么。

谁能一厢情愿地要求,优秀强势的人必须欣赏和他同等水准的女性。

男人真正的想法远比这个现实。

可我只想问,“职业女性难道就不是女人,八小时之外又有什么不同?”

“不在于八小时内,还是八小时外,在于女性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角色重心,是社会属性大于家庭属性,还是刚好相反……虽然欣赏工作中独当面的女性,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总要有所取舍。现在的中国社会本身是个功利型社会,年轻女孩子走出校门就被送到险恶的环境中磨砺压榨,慢慢变成精明成熟的女人,被职场锻造得越来越功利和自我。如果一段婚姻中,男女双方都野心勃勃,只顾事业发展——那是希拉里和克林顿,他们的婚姻怎么样,全世界都知道。”

这么番话,把我们这些身受职场磨砺,由可爱女孩堕入凡尘而成的世故女人,寥寥数语就剥得干干净净。或许此刻在他眼里,我尚算可爱边缘,也许迟早有一天也要变成他口中不那么可爱的成熟精明女人。

“所以,你们欣赏鼓励的是一种人,娶回家做太太是另一种人。”我笑着,半真半假,半调侃半不屑,“男人就是这么虚伪。”

“是,我也是虚伪的一份子。”他也不反驳,目光坦直而又意味深长,“男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对于婚姻,或者伴侣,男人的要求很实际。要在柴米油盐里生活一辈子的人,往往并不是最符合爱情理想的那个人。”

我无言以对,错开目光,只能沉默。

或许惘然,或许失望,或许又都不是。

他慨然,“红苏手,黄藤酒,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梦想成真了就不再是梦。”

谁是梦里的红苏手,谁又将是未来的黄脸婆。

纪远尧看着我,以一种复杂难懂的神色,“有的女人愿意过一辈子安逸日子,有些女人天生不甘愿被局限,重视挑战和成就胜过安逸……是后一种人,有天赋,有上进心,有好的起点,条件都已经铺设好了,没有理由能拦住你的发展。”

他话里话外的表达,已如此清晰。

面对这样一个坦白真实的纪远尧,不得不随他目光沉浸,不得不在他的话里,心情忽高忽低,忽凉忽热,渐渐历转成凉凉的平静。

他的目光却如此诚挚,“职场让一些女孩渐渐分不清自私和自立,这是你的长处,你一向有对人、对企业的服务精神,以后也不要丢掉。”

他谆谆叮咛,像师长,像父兄。

这些话,在别处不会有人肯传授,我多么幸运,能有他耳提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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