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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68)+番外

“我有那么厉害吗?”

跟在他身边,一边往回走,我一边仰头看他的脸。

他笑着回答,“平时越温和的人,爆发起来越厉害,是不是这样?”

我哈哈笑,“你在说你自己吗?”

纪远尧笑出声来,难得这么慡朗的笑。

我们穿过静夜虫鸣的小径,在萤火虫飞舞的花丛间走过,他走在我前面,影子淡淡笼罩下来,仿佛他就是全部的路。

门前荷塘幽谧,风里送来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走上伸向荷塘深处的木桥,望向那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田田荷叶,仿佛叹了口气。

“以后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他悠然说。

“好呀,到时我们来喝你家的酒,钓你家的鱼。”我笑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老了以后。”他低声笑。

“啊。”我满心失望,“那时候我也已经是老太婆了。”

他转过身,笑容温暖地看着我,“你还这么小。”

“我二十四岁了。”

在我看来,整整二十四,已经是远离青春,一步步在变老了。

他却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我皱眉看他,醉里目光看不分明。

“别笑,我也会有三十岁的一天。”我才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

“对,我们都会变老,这很平常。”他微微笑。

“其实我更期待变老以后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就不傻了,我希望能稍微有一点智慧,有一点魅力,像我妈妈那样。”

他点点头,笃定地说,“你会的。”

听到这三个字,似乎什么事被他一说就是事实,于是我满心欢喜,趴上木桥栏杆,低头看桥下静水深流,由衷地笑,“我的运气真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头发从脸两侧垂下来,遮挡了视线,我也不想看周遭,偷偷笑,只觉得这一刻风平浪静,山长水远,明月荷塘,哪里还能找到更美。

“可惜明天要回去了。”我喃喃说。

“是啊。”他的语声里也带着惋惜流连,“等新项目第一阶段的推广完成,也该是秋天了,到时我们再来喝新酿的桂花酒。”

可是在那之前还会发生些什么,谁知道呢,我心里这样想着,怅惘无比。

明天离开山庄,踏上归途,我们就走出了桃花源,一个个又被打回原形。

纪总还是纪总,安澜还是安澜,穆彦与程奕仍然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小然也只是见面微笑的一个同事,孟绮是我再也不会相信的那个孟绮。

会难过吗,我不知道。

我轻声说,“跟大家在一起玩,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纪远尧淡淡回答,“是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又没有了太多感情。

我看着桥下静静的流水,“有人对我说,工作就只是工作,最好不要投入感情。我原以为这句话非常正确,可是后来想想,每天离开家门,踏进公司,再到晚上离开,面对工作伙伴的时间远远超过陪伴家人和朋友,看见的、谈论的、想着的,甚至夜里做梦还在记挂的……大都是工作和同事。难道真的能把感情完全剥离,用脱水处理过的心态对待这些人,才叫真正的职业化?难道真的不能充满感情对待自己的工作吗?”

这不是应该问自己老板的问题,但在这个时候,我感觉不到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是谁,只知道他沉静又温暖,深远又广阔,像这月下荷塘静水深流,可以聆听我的一言一语。

“你是对的。”

纪远尧沉默了片刻,温和而缓慢地说,“如果一个人,完全不受感情干扰地工作,那有两种可能,一是他非常自私,一是自欺欺人。”

“真的吗?”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讲。

“感情分很多种,对工作热忱,对伙伴信赖,包括Partner之间的默契和灵犀,这些都是感情,人既然是人,就不可能摒除这一点天性。”他转头看我,带着一点纵容的微笑,“对于天性,你说是去抵制好呢,还是平常心对待,坦荡接受,把它转化到有利的方向更好?”

我怔了好一阵,慢慢抬起头。

月光照在身上,清清亮亮,宛如从头顶一直照进心底,所达之处无不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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