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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149)+番外

我恍惚想起那个孤僻的孱弱少年。三个皇子之中,子隆糊涂莽撞,子澹逆来顺受,唯独他却在宫变之日,冒死逃出皇城,南下起兵反抗。连我亦意料不到,最后坚持了皇室骄傲与勇气的人竟然是他。若不是生在这乱世,他或许会成为一位博学贤明的亲王,而不是如今受人唾弃的逆臣贼子。他和子澹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当他的头颅被利刃斩下,送到主帅帐前,面对着自己的嫡亲手足,他可会瞑目?而双手从未沾染过鲜血的子澹,纯善如白玉无瑕的子澹,却要从血海尸山里踏过,走向最残酷的终点,亲手取下兄长的头颅,来终结这场战争。

明明是初夏午后,却有凉意透骨而过。

愈经离乱,愈知珍惜……我无声叹息,收回恍惚的思绪,抽出丝帕替萧綦拭去鬓边汗珠。他抬首对我笑笑,复又专注于奏折之中。

“歇一会儿吧,这么些折子一时也看不完。”我柔声劝他。

“这都是要紧的事,拖延不得。”他头也不抬,手边那叠厚厚的折子堆得似小山一般。

我无奈而笑,搁了团扇,信手取过几册折子翻看。最近捷报频传,十万大军绕道西疆,经商旅小道,越过流沙大漠,从背后奇袭突厥王城,犹如一柄尖刀,直cha突厥心腹。突厥王久攻不下,更兼内外受敌之困,士气已有溃散之像。而我军后援充足,边关将士奉命只守不攻,早已斗志难耐,不断上表请战——这一叠奏疏里,倒有一半都是请战的。我一份份看去,不由深深微笑。

“看到什么这样高兴?”萧綦搁了笔,抬头一笑,将我揽到膝上。我将几份请战的奏疏拿给他看,他亦微笑,“时机未到,不过已经快了。”

那巨幅的舆图上,一片浩瀚边荒又将燃起惨烈的战火。斛律王子,贺兰箴……这一战之后,我们又将是敌是友?我怔怔望着那舆图,一时间心绪起伏,莫辨喜忧。

“南方战事将息,子澹也快要回京了。”萧綦忽而淡淡笑道,“如今苏氏被逐,皇叔至今没有正室,还需及早为他册立正妃才是。”

锦儿的余生都将在青灯古佛下度过,而这已是我能给她最大的慈悲。或许遁入空门,对她亦是一种解脱。只是阿宝的去留,却成了我最大的难题——她留在宫中始终是个大患,却也再不能跟着她的母亲,而子澹自顾不暇,只怕也照管不了这个孩子。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两全之计,只能暂时留她在宫中治疗眼疾。

萧綦对锦儿的事并不在意,只觉孩子十分无辜,嘱我留心看顾。

然而子澹册妃之事,由萧綦亲口提出,我亦懂得他的心意……他终究还是介怀的,或许只有子澹娶了妻,才能令他消除疑虑。子澹幽禁皇陵多年,以至误了婚娶,至今也不曾册立正妃。如今连锦儿也不在了,他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女子照拂。只是萧綦所谓的妥当之人,不外乎军中权臣或其他心腹之家的女子。

“子澹此番班师回朝,若能再择配佳人,自然是喜上加喜,只是一时之间,要选配门庭合适的女子,也不是这般容易。”我故作轻描淡写,嗔笑道,“反正也不急在这两日,那么些闺秀佳丽,叫人挑得眼花,总要慢慢来的。”我口中这般笑谑着,心里却无端泛起酸涩。

耳边一热,却是萧綦的手指在我鬓边抚过,“热了么,看你这一身汗……”

也不待我回答,他便拨开我领口,露出微汗的肌肤。我侧首垂眸,一时间不敢与他目光对视,竭力驱散心中那个青衫寥落的影子。萧綦却不再追问,仿佛方才的话题不曾提及,不知何时竟将我外袍解开,褪下抛在一旁。

“你别闹!”我惊呼一声,闪躲着他不规矩的手。

“出了这一身汗……”他笑得十分无赖,不由分说将我横抱起来,“不如让我侍侯王妃沐浴。”

兰汤池里水雾氤氲,白芷睡莲的花瓣漂浮其间,幽香袭人,泡在这池水中,令人半分不想动弹。

我懒懒倚着温润的石壁,仰头半张了口,等他将葡萄剥好,一粒粒喂到我口中。

一点水珠挂在他浓黑飞扬的眉梢,半湿的发髻松松绾住,水雾缥缈之间,别有一分落拓不羁的风流神韵……他似笑非笑地看我,剥好一粒葡萄,漫不经心地递过来,却在我张口的刹那缩回手去。我一点足尖,借着水波荡漾之力,如游鱼般滑掠而出,缠住他双双跌入一片水花飞溅中。我被他狼狈的样子逗得大笑,忘了闪躲,笑声未歇,却被他探手抓住……一室旖旎,春色无限,慵懒的暮春午后,时光亦在缠绵间悄然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