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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15)+番外

徽州气候干燥晴好,风物宜人,正宜休养。

我以重金贿赂了太医,逼着哥哥说服父母,就此迁往徽州行馆休养。

初到徽州,父母派来的婢女仆从,护卫医侍足有三百余人,将个小小行馆挤得人满为患,惊动了徽州刺史,亲自上门拜谒,扰得我烦不胜烦。

我逼着太医上奏,说人多喧杂,有扰静养,硬将一干人等赶回了京城,只留几名贴身侍女和医侍,总算耳目清净,再无烦扰。

徽州之远,天地之大,退开一步,竟有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之感。

叔父这处行馆,简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不但景致可人,处处合意,地窖里更深藏了陈年美酒,庭中碧树繁华花,幽池飞鸟,比之京中园林的绮丽,别有一番幽境。

父母原以为我只是散心休养,住不多久就会回去,哪里料到,一到徽州,我就爱上了此处的逍遥闲逸,至此长住下来,乐不思归。只有春秋节令,与父母生辰,我才回京暂住,过得几日便称身体不适,早早返回徽州。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开始觉得,自己变了。

心里从某一处地方开始,渐渐变凉,变硬。

昔日承欢父母膝下,对家中恋恋不舍的少女已经不在了;昔日伙伴亲友,如今境遇各异,相逢已是各自疏离;就连宛如姐姐,也已变得沉默幽怨,如宫中那些红颜寂寥的妃子。

父母,姑姑,叔父,每个人见到我,总是竭力呵护,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歉疚。

面对这样的亲人,我却宁愿他们如从前一样斥责我,教训我,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

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只有哥哥不曾改变,只有他懂得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是豫章王妃,不是上阳郡主,只是昔日跟在他身后那个小小的阿妩。

就连子澹也许久不曾出现在我梦里。

他在皇陵守孝之期已过,皇上却又是一道圣旨,命他督造皇陵,修缮宗庙。

这一修造便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返京了。

昔日我不明白,皇上明明疼爱子澹,为何却任凭姑姑将他逐去皇陵。

如今我却懂了。

皇上让子澹远离宫闱,才是真心怜他,护他……在那权势的漩涡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皇上明白,王氏与太子羽翼已成,如今更与萧綦结盟,四十万大军在北境虎视眈眈。

废太子,改易储君,已经绝无可能。

作为父亲,他仅能做的,只是护住子澹平安。

我亦再无他念,此生缘尽,我已嫁为人妇,只在偶尔午夜梦回,为远在皇陵的子澹,遥祝一声安好。

所谓嫁为人妇,我却三年不知夫婿是何面目。

除此以外,却又挑不出我的良人有何差错,堂堂豫章王,非但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对家中亦是慷慨体贴,远在边疆征战,仍不忘每月差人送来书信,皇上御赐给他的珍奇异宝,也源源不绝送到徽州。

只是,他的书信每次都是相差不多的内容,有板有样,多半是同一个幕僚所写,只加盖上他的印信,便算是家书。我不知道,他这算是礼数周全,还是顾及彼此颜面,抑或多少有一些负疚。最初,我也曾存有一线期冀,亲笔回书与他……久而久之,对着那刻板如公函的家书,我连拆看的兴趣也不再有。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我们各自默契,心照不宣,不必委曲求全的敷衍,反倒自得其乐,求仁得仁。

初来还是入秋时节,看了黄叶飘尽,又看冬夜落雪,雪融春来,夏荫渐浓……韶光易逝,流年似水,我的心境渐渐平和,从淡泊至凉薄,终能淡定自持。

这段姻缘,这位良人,我也该是满意的罢。

徽州位于南北要冲,交通通衢,河道便利,历来是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地。

这里的天气和京城很是不同,不像京城那样湿润多雨,夏来郁热,冬来阴冷。

相反,徽州四季分明,一年到头总是阳光明媚,天空明净疏朗。

自古以来,南北两地的百姓不断迁徙,混居于此,使此地民风既有北人的慡朗质朴,又有南人的淳和灵巧,既便在连年征战之时,此地也少有动荡,民生富庶。

徽州刺史吴谦,是父亲一手提携的门生,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才子,很受父亲青睐,在任四年颇有不俗的政绩。自我在行馆住下,吴大人一直殷勤照拂,吴夫人也常来拜望,唯恐我稍有不悦,总是竭尽心力迎奉于我。